立冬,皇都城的雪下了好幾日。
行刑的地方圍滿了百姓,項老将軍在人群中間擠着,反而不覺得冷了。
小項将軍和蕭鳴澗在一家茶樓上站着,俯瞰中央的謝家人。
遲水沒有到場,她說她心情有些五味雜陳,也就沒跟着蕭鳴澗去看謝家人們被執刑。
人群喧鬧着,他們對謝家的态度早已發生了兩個方向的轉變,此刻都等着看被他們唾棄的人如何受到律法的制裁。
時辰一到,厚重的白雪上就暈開了大灘的血迹。
直到目睹謝淑妃的死,蕭鳴澗才覺着自己對母妃有了個完全的交代。
哄鬧的人們散去,從此天下再無呼風喚雨的謝尚書一家。
如此,謝家造反一事算徹底了了。
皇都城很快就恢複了以往的熱鬧,百姓們對一個劣迹斑斑的人家的消逝除了憎恨外便沒有别的感覺,畢竟生活是自己的,他們便又轉頭忙活于自己的事了。
宮裡的氣氛也松動了不少,太子和太子妃的孩子盡管仍在襁褓裡,但也給宮中大家的生活添了些笑。
則修還不曾回永楓觀,他每日都暗戳戳地催促他的兩個徒兒完婚,想着見證了他們的成親禮再回永楓觀過與世隔絕的日子。
遲水卻對婚禮不是很上心,她最近都跟着小項将軍去軍營,學習教束下屬之法。
每日從軍營裡回來了,又拉着蕭鳴澗陪她練劍,全然不知宮裡府上和師父那,給了蕭鳴澗多大的壓力,都明裡暗裡要他快些娶了遲水。
長輩們對孩子成家的事總要多些關照,好像這樣才是讓自己的孩子真正成了個大人。
蕭鳴澗的意思是全聽遲水的,先前也同遲水聊過,她說想到禁州後,待她熟悉了練兵的一切,再提成親的事。
隻是,這孔媽媽和鄒叔,父皇和母後,還有個湊熱鬧的師父,三天兩頭對他說些暗示,他也不得不再同遲水聊聊。
因而,今早剛從宮裡回到府上的蕭鳴澗,碰上了遲水,就把她拉着,兩個人坐下,又問起婚事來。
遲水反問:“你很急嗎?”
看着眼前人淡淡的神色和聽見她無所謂的問句,蕭鳴澗簡直有苦說不出:“家裡人都知你遲将軍喜歡練劍和學兵法,也就沒對你說些什麼,可是他們日日纏着我,東一個問我何時成親,西一個問我何時下聘,本王的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聽罷,遲水揚唇笑出聲:“怪道你天天被傳喚到宮裡,原是為這事。”
“阿水,我也細想過了,雖說皇侄兒的百日宴将至,參加完這百日宴回到禁州也不過是大半年後的事,我知你想先造就一番事業,但在皇都城裡辦婚宴似乎要熱鬧些,你看,師父、同袍和父皇他們皆在,因而我覺得在百日宴前把我們的婚事辦了也未嘗不可。”
遲水托着腮,略略思索後覺得蕭鳴澗所說在理,反正他們如今在王爺府同住,也與婚後的生活沒什麼大的差别,至多不過是走個形式後把卧房搬到蕭鳴澗的房内與之同住,不算麻煩。
于是,遲水一個點頭,蕭鳴澗、皇宮、王爺府和皇都就都為了禁北王和遲将軍的婚事奔走起來,準備聘禮的也采買起來了,裝扮府邸和街道的也動工起來了,寫婚書的也把筆提起來了……
帝後替他們算了八字,黃道吉日就在不多日後,于是很快就定下了大喜的日子,又把請帖從宮中發出,送到京裡各處大臣的家中,再叫了遲水和蕭鳴澗入宮,給他們量了量衣裳的尺寸,由皇後親自操起針線,為她二人縫起婚服來。
在宮裡受此殊榮的遲水自然連連拒絕,但皇後卻拉着她說無妨,楚倚雨也在一旁幫襯寬慰,說她和阿淵成親的婚服也是由母後親自動手做的。
嫁衣原該新娘子自己縫制,奈何遲水、楚倚雨兩個都是不善于女紅的,又誰讓她們都有一個好母後呢?
丞相夫人也在堂上,暗暗吃了吃皇後的醋,嘴裡玩笑似的酸了酸雨兒不穿她做的婚服。
皇後聽了,到自家嫂子面前笑得合不攏嘴。
楚倚雨無奈地扶額,問:“娘,你做的那套走線實在磕碜,女兒一生一次的大事你也不想讓我穿得那樣邋遢吧?”
丞相夫人故意地哼了兩聲,對楚倚雨說道:“你快些給我生個外孫女來,我給她做婚服去。”
“娘啊,那你還有十來年的時間努力,你可得加把勁。”
楚倚雨的話一出,殿内笑作一團。
迎親日的準備過程繁雜,遲水卻是基本當上了甩手掌櫃,隻是偶爾被雲桃或孔媽媽或皇後或楚倚雨拉着去看那邊裝飾如何,這個頭飾如何,除此外,她就是在王爺府上舞舞劍,并且還常跑軍營去。
盡管知曉她不注重打扮的,皇後和孔媽媽還是給她買了兩箱子的新衣裳和簪子首飾,說是當做她的嫁妝。皇帝則派人煉了些兵器給遲水,可謂是投其所好了。
府上的丫頭以及素梨也送了些賀禮來,看着屋内漸多的東西,遲水有些酸了鼻子。
她去尋蕭鳴澗,卻發現蕭鳴澗這幾日常在外面跑,親自監工以防哪裡的裝扮被偷了工減了料。
蕭鳴澗忙完一日回來,遲水在府門口候着,把他接下馬車,給他打了熱水來暖暖身子。
第二日後,遲水就放了軍營的事,也跟着蕭鳴澗去為迎親日做準備了。
皇後的婚服縫制得快又精美,去試婚服的那一日,盡管遲水沒有任何妝點,從屏風後走出來的那一瞬間,還是讓殿中的人們啞了嗓子。
蕭鳴澗看着眼前一身大紅的姑娘,幾日來頭一次有了他要娶心愛之人的真實感覺。
他被驚豔,忘了動彈。他有些想哭,但被遲水輕柔地捧住臉,替他揩着眼淚。
迎親的當日,遲水早早就被叫起,她卻一掃以往睡覺被打攪時的煩躁,滿懷欣喜地跟着做完了淨身、做妝點等一切流程。
接着便被一塊紅蓋頭擋住了臉和腦袋,被牽着上了轎子,又下了轎子。
牽巾禮後,她同阿澗隔着彩綢相牽,心卻早碰到了一塊。
蓋頭外,是諸多的祝福聲和笑聲,還有誇他們郎才女貌很是相配的聲音。
遲水在蓋頭下笑着,很迫切地想見見今日打扮後的阿澗。
拜完天地和高堂,夫妻對拜時,她好像聽見了阿澗的笑聲。
進入了洞房,遲水被牽着坐到了那張鋪滿了紅棗和花生的床榻,耳邊就沒了人聲。
新郎官出去應付賓客,他們還要好一會才能見。
遲水坐着,熱鬧和冷清的一下子轉換讓她有些無聊。肚子忽然叫了幾聲,她有些餓。
随着饑餓感襲來的,還有腦袋上那插着的沉重的好幾個金簪子銀簪子,又被蓋頭限制着視線,遲水皺起了眉。
新娘子的手掀起蓋頭的一角,一隻眼睛露出,小心地看了看這間新房,确認無人後,遲水直接把蓋頭丢掉一邊,扶着沉甸甸的腦袋,到門邊站着,對着外面,放輕了口氣:“有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