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秦煥不夠清醒果斷歪曲事實,到底不能把略微躲閃的目光暴露給江述:“現在我該工作了,算加班,日結,謝謝。”
江述:“啊?”
雲椴握着拐杖,敲了敲通着電的欄杆,淡然地說:“這玩意兒給我收起來,你可以先去躲一會兒。從現在開始給我計時,我能活到他恢複,就結賬;活不到,就用這個錢買個棺材……哦不,還是旅葬吧。”
那是随着星艦燃料灰飛煙滅的一種方式。
他曾想過,哪怕死,也不要停留在一處,他想在星辰之間長眠。
“我看你也瘋了。”
江述忍不住搖頭。這不怕死少年長得和雲校一樣,發号施令的口吻倒是學得出神入化。
他打量着鎮靜下來的秦煥,到底還是聽話地撤掉了護欄,轉身溜下去。
隻剩下兩個人。
雲椴托着秦煥滾燙的額頭,掌心也沾了點血迹。現在這個姿勢用不上力,隻得微微蹲下,和他平視。
“先生。”
秦煥已經被血液模糊了視線,恍惚地看他,聲音沙啞:“你怎麼受傷了?誰幹的?”
表情憤怒,像一頭護主的野獸。
受傷?
雲椴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落在他自己的指尖上。昨天給他的那一巴掌,打得太狠,破了個皮而已。
這要是算受傷,那他現在七竅流血的模樣算什麼?!
雲椴無言:“……還能是誰。”
沒想到秦煥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發病中的他像是完全不記得昨天發生了什麼,肌肉緊繃,如石頭般堅硬。
他焦躁地後退了兩步,低頭看向自己潰爛的手心,聲音低啞:“是我嗎?”
“是啊。”
雲椴趁機把門關上,生怕膽小如江述會受到威脅。
再一回頭,便看見秦煥彎着手臂,唇上染着血,牙齒發力,重重往下壓,竟是不管不顧地撕咬住了自己的手!
那副架勢,似乎要将掌心的肉咬下來才肯罷休!
如果說,雲椴得知秦煥在死刑犯身上的所作所為,好像聽聞自己家性格良好的乖犬把别人家寵物的頭咬掉一樣令人震驚。那現在,乖犬開始咬自己,就是比震驚更上一層樓的魔幻。
“秦煥!”
雲椴長眉擰起,聲音裡透着一絲困惑。
他幾乎是下意識抛開手杖,伸手阻擋住他的動作,想要把那已經不能稱之為手的血肉從秦煥唇齒間拿出來。
熟料牙尖落在雲椴皮膚的刹那。
秦煥停了動作。
“對……”秦煥聲音沙啞,話都沒有說完,一口血就順着嘴角淌下來。
他低眸,湊近,嗅了嗅雲椴修長的指尖,而後張口。
含住。
對不起。
他用行動将未盡的話說完。
雲椴腦袋有一瞬的眩暈。直到溫熱的唇舌開始舔|舐那根本不算傷口的傷口,更覺燙得窒息。
腦袋空空。
他對上秦煥的目光,七竅流淌的血液仿佛在他臉龐上繪制出了一副詭異的面具,又像古老的圖騰,喚起某種野性。
秦煥仰着頭,突然頓住。
他的視線落在雲椴光潔的頸側,松了口,直起身,鼻尖湊了上去,而後緊緊皺眉。
雲椴心跳略微加快。
他很快意識到,饒是在這種失去理智的時刻,秦煥依然記得自己頸側有一處鋸齒形的疤痕。
彼時面對那些整成自己模樣的死刑犯,秦煥也是這樣辨認的嗎?等他發現自己不是真的雲椴後,就會……殺了他嗎?
時間仿佛被拉長。
正當他警惕着秦煥的動作時,有杳杳鐘聲傳來,天際蓦然亮起來,照得如白晝般。秦煥警覺地回首,微微弓起背。
雲椴也順着看向落地窗外。
隻一眼,睫羽顫着收回了視線。
六棱柱的地标建築外屏上,彈出了雲椴軍裝的畫像,上面寫着“紀念雲校逝世五周年”。
照亮天際的,是一盞又一盞自發升起的紀念明燈,燈的意象古老,做工卻現代,晃晃悠悠升到指定位置,便會變成引燃的煙花。
原來已經6号零點了。五年了,居然還有這麼多人紀念他。
晃神之際,秦煥突然神色一變,動作從小心翼翼變得狠厲,他兩眼通紅,用力地朝雲椴脖頸上咬了下去。
說是咬,但又像護食的獸。
不肯放手。
就像他之前抱着那根烏木手杖一樣。
此時雲椴并不知道,秦煥咬下的位置,和他原先那個疤痕的所在之處,一模一樣。
痛感傳來,雲椴閉上眼,擡手環抱住他浴血的背脊,聲音很輕,很無奈:“既然這麼痛苦,為什麼當初還要去追悼會?”
他沒有教會秦煥如何表達情緒。
摧毀,是他所有情緒的出口。
“炸了才肯走,是指望人能被你氣得起死回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