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椴看着那個聯系方式,皺起眉。
秦煥往聯網光腦上發送消息,和他避開重重監控包圍來到南系一樣,實現方式令人費解。
他想了想,先發了一條打招呼的消息過去,說明來意,而後緩緩凝神。
如果秦煥同意他去,大可以直接帶上他。
他隻是把票的渠道給了他,意思是自己不準備去拍賣會嗎?
難道說陳畢周收到的消息,隻是個聲東擊西的誘餌,秦煥自己另有其他目的?
雲椴的思考在看到當前時間的那一刻點到為止。
現在是5号淩晨,拍賣會在6号。
他摸了摸腿上的芯片植入痕迹,抓起要修的光腦,背上工具包就往樓下走。
軍方弄出來的這些玩意兒,效果一絕,他比誰都清楚。他要想走出這裡,就隻能先把光腦修好。
也就是說,他的時間隻有一天。
地下室的情況超乎雲椴想象。秦煥好像在這兒弄了個秘密基地似的,可以說基礎的材料和設備應有盡有。
他埋頭在這裡整整十二個小時,直到最後一步,進入加密數據庫,篩選到解鎖這個光腦的生物信息,雲椴在漫長的進度條中終于支撐不住,緩緩睡去。
再醒來,是被自己光腦信息的提示音喊醒。
Joker.J回了他:好的,今晚我過去給你。
其他的什麼都沒有問。
雲椴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3月5日的晚上。
馬上就零點了。
他撐着桌子起身,忽然感覺餓得眼冒金星,走到角落冰櫃裡拿出一管營養液給自己注射。
注射室,他一眼瞥見最裡面排放整齊的緻幻劑。
還有一袋嬰幼兒輔食在其中格外顯眼。
“……”
什麼玩意兒。
雲椴揉了揉發酸的肩膀走到工作台,光腦已經在虛拟網絡環境中開機,正準備給秦煥交差,忽然看到靈動的屏保圖片。
那是一家三口。
他見過的。
就在啟蟄号上坐他對面,同他一起去北系的家庭。小朋友環抱着媽媽的脖頸,說想要和他一樣做英雄。
他遇刺身亡,啟蟄号無論是故障的機身還是炸毀的殘骸,都應該被官方保管着,遑論其他遇難者的遺物?
秦煥是怎麼拿到的?
他費盡心思要打開這個光腦是為了什麼……這就是他潛入南系,并推開了那家維修店鋪的理由嗎?
萬千疑問在雲椴腦海裡徘徊,沒有任何答案,除了一點。
——秦煥仍在暗查他遇刺的事情。
所有人都說是他的好學生背信棄義,連同北系給了他緻命一擊。可是真的是這樣嗎?他曾經有多相信秦煥會變好,現在就依舊有多笃定,遇刺的事情與他無關。
不,他一直都相信他。
是傳記史書的著者不信他,是世人不信他。
雲椴拿起光腦,想要去找秦煥問個究竟。不止他要查,他自己也想知道遇刺的真相。
他匆匆忙忙,剛爬樓梯到一樓,便和推門而入的男人撞了個正着。那人穿得很厚,帶着個帽子,背着釣魚的設備,手上還提着個桶。
“……”
雲椴嘴角抽了抽。
可算知道秦煥那魚是哪裡來的了。
“J先生?”他小心翼翼地問。
那人摘下帽子,擦着額頭上的汗:“是我,票和卡我等會兒給你,我先找他有點事。”
雲椴看着這張陌生的臉,打量着他的身形,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熟悉感。
江述。
和秦煥同期的軍校生,在一次演習重傷後就退學了。
所以他是和秦煥一起“叛逃”去北系了嗎?
江述擦着汗,盯着雲椴的目光,内心咋舌:這他媽和雲校也太像了吧!
他不敢再多看,轉身上樓。
上到一半,突然想到什麼,轉身對雲椴說:“我給你解除芯片限制範圍,你現在就可以出這棟樓,别在這裡呆着。”
這個逐客令下得很沒有道理。
雲椴不解,也不走:“我有事情需要問他。”
“你想知道什麼?問我就行。”江述看向他手中的光腦,“你應該知道了,那是啟蟄号上乘客倪欣女士的光腦。當初他們一家三口就坐在雲椴對面。”
“他想要幹什麼?”
“他被認為是刺殺行動的主要策劃人,而這對夫妻二人則被認定為刺殺計劃的現場執行人,作為要犯關押至今,即将執行死刑。”
怎麼會這樣!
那就是一對帶着孩子來南系看病的普通夫妻而已!
雲椴瞳孔驟縮,這是他那本傳記都沒有提及的事情。所有的罪孽都要讓秦煥背還不夠,如今還要讓普通人為他的死亡付出不必要的代價。
“那個孩子呢?你們要做什麼”
江述看了一眼時間,表情更加急躁:“這件事改天再說,沒什麼事情就請先回吧。”
“你在阻攔我,為什麼?”雲椴逼近。
他對秦煥發瘋始終保持警惕,但江述之流,不足以對他構成威脅。
“他現在是我的提款機,身家性命都在這裡了,你不讓我見他,你很有問題。”
江述:“……”
他就沒見過頂着雲校的臉,這般無理取鬧的人。
偏偏秦煥對他的态度難以捉摸。
江述扶着額頭,艱難地開口:“你在這裡,身家性命才不保。我也是才想起來今天什麼日子,你現在不走,等下可能會被他殺死。”
“J先生,您能把話說清楚嗎?”
雲椴一邊踏上台階,一邊腹诽道:就因為這樣你的論文作業才總是不及格!
他寸步不離地跟江述往前走,趕在他之前推開了秦煥房間的門。眼皮一掀,怔在原地。
緻幻劑濃郁的香氣充盈着,秦煥趴伏在地下,背脊如山巒。
他的七竅在流血。
血液順着地闆縫隙向遠處蔓延,而他緊緊攥着着那柄留在啟蟄号上的烏木手杖,額頭抵着上面的擺扣。
“這是什麼情況?”雲椴厲聲看向江述。
昨天還好好的人,怎麼突然倒在血泊裡?!
江述被他熟悉的模樣吓得一個激靈,忍不住立正軍姿背手,下意識把本該替秦煥隐藏的秘密脫口而出:“雲校死後他就開始發病了,醫生治不了,血根本止不住……”
江述話還沒說完,地上的秦煥忽然轉過頭。
看見他和雲椴肩并肩站着,那雙眼睛瞬間充盈着血絲,血淚順着脖頸往下滴。
“完了。”江述微微撤了一步,想跑。
他忘了對雲椴說。
秦煥說他發病時隻有“看到”雲校會好受些。
但恐怕……不是想看見雲校和别的男人站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