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開網站,搜索着出廠編号。
看着這個出場批次所對應的日期,陷入沉默。
……沒有錯,這就是他買過的那個。
當初,秦煥通過申請,搬到他家住下來時,他送了一部光腦給他的禮物。
他親自去挑的,顔色,型号,内存,都是他選定的。
“為什麼要戴這個?監視我?”少年打開禮盒,敏感地退了一步,警覺地看他。
雲椴從他身側走過,目光落在他手腕上古舊磨損的低級設備。
他了解南系軍校裡的一些孩子。
他們通過入學考核沒有他們當初多麼崇高的目的,而是為了家裡結交人脈。
首都星圈子很小,抱團的抱團,無論怎麼用軍紀約束,有些刻在骨子裡的毛病改不掉。
“我隻是不想我家的學生開學第一天就被人欺負。”雲椴走過少年身側,聲音清冷。
他沒有停留,手杖敲擊着地闆,發出清脆有節奏的聲音。
“至于你,願意怎麼想都行。”
……
那時候的秦煥沒有想錯。
任何設備都需要在南系官方部門的網站上登記過使用人,以便配合執法需要。
這台設備也不例外。
因為他是秦煥的個人物品,南系軍方也進行了同步登記。
然而,當年滿臉嫌棄的少年,居然沒有在離開南系的第一時間扔掉他不情不願戴上的東西。
雲椴壓下眼底波瀾,拿出包裡的裝備盒,盤腿坐在地下。
他端詳着手裡的光腦,無從下手。
秦煥被整個南系通緝,這部光腦理應被銷毀,否則一旦啟動,就會立刻被相關部門追蹤定位。
他在試探自己。
光腦修好的瞬間,秦煥的位置暴露無遺,追查他的人也會露出馬腳。
他若是普通的維修工,無外乎成為人質,或被滅口;他若是有身份的敵人,留着他順藤摸瓜出更多的線索,再鏟除也不遲。
雲椴歎了口氣。
也許陳畢周他們的想法真的隻是無稽之談,瞧瞧秦煥,一邊沒分寸地亂咬人,一邊把套下了。
他拿着光腦走出房間,秦煥已經不在廚房,食盒裡的飯幾乎沒怎麼動。
雲椴回憶着他剛剛在二樓陽台的方位,轉身上樓,敲門。
“先生。”他深吸一口氣,“您在嗎?”
門沒有鎖。
他屈指抵上一敲,便開了一條縫。
雲椴視力極好,如今這具年輕的身體亦然。透過門縫,他瞥見秦煥半敞着襯衣靠在床上,往手臂裡注射着什麼。
“進來說。”秦煥起身,随手扔在垃圾桶裡,“難度評估好了嗎?”
“修不了。”雲椴将光腦遞給他,”這單接了我也沒法做。”
“哦?”
秦煥伸手接過,一股異香鑽進雲椴鼻腔,不是白天他風衣上那種辛辣野性的香氣。雲椴隐約覺得有些熟悉,他順勢看過去,好像是手臂上傳來的氣息。
“抱歉,是我拿錯了。”
秦煥拉開抽屜,拿出另一部光腦遞給他,雲椴看他遞到自己面前,遲疑地擡手。
他還沒能看清,下一秒,手腕就被人緊緊攥住,整個人被一股力量拽起,背脊重重地撞在床上。
雲椴弓着背,指尖屈起,閉上眼默數了三秒。
三,二,一。
他強行壓下自己就地攻擊的條件反射。
若是這也是秦煥的試探呢?
正想着,左腿被溫熱覆蓋,一道麻意如閃電般竄入大腦。
雲椴陡然睜眼。
他的好學生單臂撐在他身側,另一隻手用力按着他的左腿。
褲腿一點點被卷起,涼意從腳踝皮膚席卷而上,又被男人掌心的溫度所灼燒。
“躲什麼?”
秦煥擡頭,漆黑的眼瞳像無底洞:“你不是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嗎?”
雲椴後悔地閉上眼睛。
秦煥果然從隐蔽監控裡看見他搜索出廠編号了。看樣子他也知道那個界面是什麼樣的。
出場批次被标紅,配着産品編号和圖片寫下這樣的文字
[使用者秦煥現已被通緝,設備懸賞中。]
“睜眼。”
灼熱的手放過了他的左腿,捏上他的下颌:“敢用這張臉,怎麼不敢看我?”
雲椴被他捏得生疼,呼吸困難。
那股異香離他越來越近,香氣、針管、注射……恍惚中的碎片在空中平湊成完整的圖,一道思緒瞬間撥開了雲霧。
“緻、幻、劑……”
雲椴睜眼,艱難地從牙縫裡擠出這三個字。
他外套上濃烈的香氣,是為了遮蓋着緻幻劑的味道。這味道,似乎已經和他的血肉之軀融在一起了。
秦煥沒有再加力。
他壓低身子,湊近看向那雙怔愣的眼眸。
沒想到他睜開的金色眼瞳裡,沒有恐懼,沒有緊張,隻是單純寫滿了不可思議,和一點悲傷。
秦煥卸了力,按着眉心。
“沒錯,但已經連副作用都沒有了。”
“兩件事,不是商量。”
秦煥把剛剛沒讓雲椴看清的光腦設備扔到他懷裡:“安全地把它破譯解鎖,不能讓南系任何偵查系統發現。”
“另一件呢?”雲椴看着懷裡的盒子問道。
秦煥:“在我需要的時候随叫随到。”
“……我要是不答應呢?”
“那個孩子,是叫春見吧?”秦煥勾起唇角,俯身,“就算他因為你而死,也無所謂嗎?”
“啪——!”
雲椴抽出手臂一巴掌扇了過去。
清脆的聲音在屋裡響起。
以秦煥的身手完全能夠躲掉,但他沒有,生生接下了這個巴掌。
雲椴愣了一下,看向秦煥。
隻見他雙眼竟倏地燃起了一束光,臉上露出陳畢周視頻裡那般扭曲發狂的笑容。
他的力氣似乎有點大。
一滴血從秦煥唇角滲了出來。
“你學得不像。”秦煥拇指擦去血色,漫不經心道,“他從來不會這麼打我。”
雲椴太陽穴突突地疼。
威脅逼迫,仗勢欺人,過度用藥,整個人在通緝網中,成為南系的公敵。
這,就是他親手通過寄宿申請的學生。
以為自己花了六年時間,将少年人的戒心一點點拔除,希望時間再久一點,他就能向着自己期待的方向成長。
沒想到,自己缺席的五年,一切前功盡棄。
“他看到你現在這樣,應該就會了。”雲椴擡起有些發麻的手臂,按着太陽穴,冷冷地說。
“是嗎?”
秦煥盯着指尖殘留的鮮紅,垂眸:“那他怎麼一直不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