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這麼愛戴雲椴先生,姓名打扮都要模仿,想必應該很了解他吧。”秦煥改了口,上下打量他,仿佛想要将他看穿,“在您看來,這兩個狼崽像嗎?”
兩人之間的距離縮得更短。
秦煥搭在他腰側的手越來越近,青筋微微漲起。
黑色呢絨風衣上沾着早春空氣凝結而成的微涼露水,周身似有若無地散發着辛辣而野性的香水氣味,極具侵略意味地籠罩着他。
近在咫尺,雲椴莫名有一瞬的恍惚。
香氣點綴魅力,在任何一個星系中産以上的階層裡都是流行的,唯獨不适合軍人和軍校學生。太過明顯的個人特征會提供極容易被對手鎖定的目标,尤其是面對氣味的追蹤。
印象裡的秦煥氣息幹淨凜冽,偶爾回家時碰見他大汗淋漓地從全息艙訓練完,他也隻是沉默地點一下頭,就鑽進浴室。
現在他身上的味道是說不出來的熟悉,隻是他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裡聞過。
“沒有可比性。”
雲椴按捺住内心的困惑,淡淡地回答。
從秦煥在他家住下,到他登上啟蟄号,是整整六年時間的朝夕相處,熟悉到他能在全校演練時的俯瞰全景裡憑作戰姿勢,用肉眼一掃就鎖定秦煥的位置。
對他來說,秦煥就是秦煥。
根本不存在“像”或“相似”的判斷維度。
不過,聽到他用狼崽形容自己……該說他有自知之明嗎?
“……”
失望之情從秦煥眼中一閃而過。
他攥緊手,目光低垂,看向眼前人所以踩着拖鞋,露出圓潤的腳踝和健全的雙腿。
剛剛他在期待什麼呢?期待一個和雲椴極度相似的人,來認可他的想法嗎?
這店主太像他,以至于他還以為自己依舊能像以前一樣,被他袒護,得到原諒。恐怕他也和那個少年一樣,也覺得他秦煥是南系罪不容誅的頭号敵人吧。
聽聽,他說沒有可比性。
這樣直率的,有什麼說什麼,一眼睛能看出情緒的孩子,他當然比不了。
是了,已經……不是五年前了。
不會再有人在他屢次惡劣違紀後依然替他扛過所有的非議,關起門來訓斥他。
而他,也注定成了永遠不能獲得原諒的人。
唯一能原諒他的人,已經不在了。
“是我冒昧了。”秦煥直起身,收斂了目光轉身離開,“您在指定時間來幫我維修就好。”
“行。”雲椴歪頭,沒懂他忽然冷下去的态度。等秦煥推門之際,才高聲喊住他。
“您沒有别的時間嗎?今晚零點?您确定?”
他指了指秦煥剛剛填寫過的内容。
秦煥步伐頓了一下,指了指他牆上五彩斑斓的廣告燈牌:“不是24小時營業嗎?”
“……”
不好意思,他才看到。
“還是說,您需要我來接您?”
秦煥轉頭,克制着不去看那張容易令人晃神的臉龐。
“不用了,我會準時到的。”
雲椴拒絕,撿起少年脫下的半個機械臂,走去裡間工作室,“您慢走,我先工作了。”
秦煥沒說話。
少年冷眼剜了秦煥兩下,颠颠地跟他走進工作間,站在工作台前義憤填膺地抱怨。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我可以接受他說我是狼崽,但不能接受把我和秦煥相提并論!”
“……你控制一下。”雲椴皺眉,戴上護目鏡,打開維修箱。
雖然以前這些事他都有專門的AI輔助來做,但在這樣的簡陋環境,好像也回到了自己的訓練時光,很快抛去了上手的生疏。
他以前很不喜歡秦煥沉默寡淡的模樣,覺得少年人應該朝氣蓬勃一點。
現在看來,情緒穩定還是挺好的,不至于在鑽錘燒焊的聲音裡大呼小叫。
“我說真的,老闆,我不是秦煥那種忘恩負義的人!您知道我沒錢,不收我高價維修費,還免費把工作室騰出來讓我自習,一直鼓勵我争取伯利恒之星!”
少年說得哽咽,墨綠色的頭發像被打濕的海藻蓋在臉上,喃喃道:“您對我有多好我都記在心裡的。”
“目标是伯利恒之星?”
他瞥了少年一眼,目光落在他胸前沒見過的校徽:“你是……軍校生?”
南系星區由三大片星域組成。
首都星所在的核心域;各大生産資料生産加工所在的中環域;還有和北系有無數超空間相連,作為星域接壤帶的邊緣域。
南系這三大星域上的所有軍校每五年都會進行一次團體賽角逐,總分第一名的隊伍将會獲得由軍部頒發的特殊榮譽——伯利恒之星,擁有直接進入軍部的資格。
上一位獲得這些殊榮的人,就是秦煥。
“是啊!老闆,你是不是玩全息遊戲太多,又傷到神經系統了?”
少年在光腦裡點了點,亮出自己的學生證。
“喏,我的學費還是您幫我墊付的。以後我要是進了軍部有出息了,就算把我所有積蓄工資給你都可以。”
雲椴修機械臂的手停頓了一下。
室内陡然安靜了一瞬,在這個空檔,外間忽地響起一聲嗤笑,而後是一聲嘩啦的巨響。
少年警覺地跳起來,沖到外間的店裡。
緊接着,驚呼聲傳進來:“我草老闆,你架上的東西怎麼全掉下來了!?誰幹的啊!啊啊啊沒地方落腳了,救命救命,我不會踩壞什麼吧!”
雲椴:“……”
還能是誰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