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光……”
誰在說話?
“阿光!”
太吵了……
“阿光!上課了!”
紀搖光驚醒。
視線從模糊變清晰,窗口堆積的塵埃在太陽下舞動,蟬鳴落入耳畔,滋滋啦啦的,虛幻而不真切。
是夏季,校園的……夏季。
魏苗紮起長發,發尾堪堪落在肩頭,金燦燦的光鑲嵌着她身體邊緣,整個人和煦明亮。
女孩臉上的絨毛分外明顯,睫毛又黑又長,臉頰飽滿,似一顆水潤的蘋果。
她嘴裡絮絮叨叨:“怎麼睡得這麼死?下節英語課呢,一會兒老李又要罵人了……”
老李,大名李常青,英語老師,年過五十還堅持在崗,據說是早年第一批留洋生。
紀搖光剛擡起臉,中年男人就端着舊式茶壺走進來,把一沓卷子“啪”地摔到講台上。
“這次考試,隻有一個人上百分,一百五滿分的卷子啊!剛才在辦公室,我都不敢跟别班老師搭話,生怕丢了這老臉……”
班裡同學耷拉着腦袋不吱聲兒。
唯有紀搖光直愣愣盯着黑闆。
她還沒搞清楚狀況。
老李注意到她,馬上換了副面孔。
“搖光發揮一如既往穩定,就她考一百三十三分,不僅是班上第一,還是年級第二,當然,下次努力一把,能考過何韻涵更好……”
吱呀吱呀轉動的風扇背景音下,紀搖光聽見謝思遙在後排小聲嘟囔:“拜托誰能考過何韻涵啊?她一外國人……”
“謝思遙!!”老李注意到動靜,揚手朝這邊飛來粉筆頭,下一秒被謝思遙眼疾手快用書擋開。
“吧嗒。”
粉筆從英語書的封面反彈,跳躍到了紀搖光額上,印出滑稽的白色。
謝思遙“呀”地捂住嘴,徒留眼珠子亂轉。
課室裡靜得吓人,老李面色不善,跟大家一同齊刷刷看向這邊。
此時,風扇恰好輪轉到位,吹開桌上的試卷和書本,一頁又一頁翻動,定格。
紀搖光額心微疼,不自覺擡手摸了摸。
“對不起!”謝思遙小聲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疼痛意味着,這是現實。
紀搖光終于明白,她沒有在做夢。
可明明上一秒還在南城的斑馬線上奔走,下一秒,她回到了課堂上,滿桌卷子跟書本,教室夏日獨有的味道混合鑽入鼻尖。
窗外的蟬鳴,老李的茶杯,墨水筆的臭味,以及……身邊的女孩。
都是真的。
紀搖光往左手邊瞧,魏苗正歪起腦袋望着自己,瞳仁像銀河。
她關切地慰問:“疼嗎?”
少女身上環繞百合花與洗滌水的香氣,随夏風撲面而來,紀搖光稀裡糊塗搖頭,稀裡糊塗開口說話:“今天……幾月幾号?”
魏苗瞪大眼睛,又立馬笑起來:“你睡糊塗了嗎?今天四月十五呢。”
“我的意思是……”話音未落,紀搖光徒然發覺還在上課,忙壓低嗓門:“現在幾幾年?”
魏苗眨眨眼,徹底笑出了聲兒:“你真睡糊塗了,2008年呀。”
荒謬,離譜。
紀搖光捏着眉心,見老李還睨向這邊,又坐正身子,用行動表示不介意那顆粉筆頭。
老李這才開始喊課代表分發試卷下去。
魏苗拿到手,頹敗地歎口氣。
“你多少分呐?”謝思遙戳她。
“五十……”
“比我好點,我三十八。”
“英語好難……”
“尹老師特地讓紀學霸坐你旁邊輔導你呢。”
“阿光有自己的事兒做啦。”
紀搖光的試卷被老李捏在手上當“标準答案”。
“這道題講了無數次,回回講,回回考試都沒人做對,你們别以為高一就能松懈,三年時間很快,到高三再補根本無濟于事……”
魏苗拔掉筆蓋修改錯處,紀搖光的手臂觸碰到女生的肩膀,有熾熱體溫,是鮮活的人,而不是牆壁上黑白冰涼的遺照。
十五歲的少女,臉龐稚嫩樸素,未發育的身體纖細又羸弱,魏苗咬住筆尾,肩頭往左聳起,特意為紀搖光讓出位置。
“你正常坐就好。”紀搖光說完,覺得不符合十五歲時候的自己,又補上一句:“我不用看題。”
魏苗“噢”了聲,把卷子挪回自己面前。
下課後,紀搖光去走廊,俯瞰整個校園。
隔壁班剛結束體育課,男生們意猶未盡,拍打着籃球互相施展身手,吓得路過上廁所的女孩子們驚聲尖叫。
望着她們,紀搖光目光失焦。
此時此刻她才真正意義上的相信,她真的回到了2008年千禧年,回到那個全屏手機,互聯網,短視頻都還不發達的年代。
三十歲的靈魂回到十五歲的身體,站回了澄海市二中高一四班的門口。
竹林的清香蕩來,紀搖光閉上眼,說不震驚是假的,隻不過她習慣隐藏情緒。
穿越還是重生?
她不知道,她從來不看這樣的小說和書籍。
可事實證明,再離譜荒謬的玄學會發生,紀搖光擡起手,對着陽光細細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