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胧胧的夢境中,聶成峰再次夢到了那個破舊的小村莊。一對大男孩,兩個好兄弟打包好全部家當,鎖好房子的大門,背好小包裹,告别曾經的一切,前往向往的大城市。
兩個貧窮的男孩,租不起房子,吃不起飯,坐不起交通工具。既然打定主意要當演員,幹脆把自己打包好,扔進橫店。兩人每天起早貪黑,混進一個個劇組,演的都是不需要演技隻需要體力的便宜活。忙活一天,每人領一二百的辛苦錢,順便蹭頓盒飯吃。
偶爾有群頭看中葉子木的長相,推薦他去劇組試重要角色。結果這孩子高高興興的去了,垂頭喪氣的回來。誰都沒想到的是,葉子木這孩子恐懼鏡頭。他站在鏡頭下連話都說不出來,也沒法做出自然的表情。當鏡頭對準他時,任誰都看的清他瘋狂發抖的雙腿。
不止一位導演替葉子木惋惜,難得一張漂亮的臉,太可惜了。甚至有好心的導演勸他轉行,長得這麼好,幹什麼都掙錢,何苦為難自己。
葉子木真的很難過,他隻是想離那個人再近一點,一點點就好。哪怕隻跟聶成峰從事相同的行業,他就已經很滿足了。沒經曆世事的懵懂少年,将他有限人生中所有的渴望都付給了那個人。那個舉手投足皆魅力,嬉笑怒罵都惑人,身周環繞萬丈光芒的男人,是他餘生唯一的眷戀。
可惜事與願違,葉子木一遍遍的自問,為什麼自己會如此沒用?我不配喜歡他……
老聶清楚的感受到葉子木心中的痛苦以及他對他自己的極度厭惡,這感覺讓老聶在睡夢中都有種心髒幾欲停罷的錯覺。老聶都開始懷疑人生了,自己一個52歲的老男人,即使保養得當也不至于把粉絲迷成這樣啊。要知道,老聶可是紅劇擔綱,正劇,史劇,軍旅劇大拿。這些題材什麼時候有這般誘惑力了?至于把人迷得五迷三道的?這孩子到底喜歡我什麼?
如果是喜歡老聶本人就更扯淡了,聶成峰可是圈内公認的難搞。性格霸道,固執古闆,任性妄為,自私自利不顧全大局,屁事多,得理不饒人,嘴損,多次當衆落别人面子,還跟當紅流量打過架。打架那事老聶特别強硬,誰來說情都沒給面子,最後硬逼着人家被打得小孩公開道歉才勉強揭過。從業這麼多年,老聶沒有一個圈内朋友,道一聲人憎狗厭實至名歸。
這樣還沒被封殺,全賴老聶演技好,夠敬業,口碑好,堪比劇組定海神針。從業三十多年,老聶把劇組上下所有工種都學了個遍。雖然動手能力不強,但見識多啊,一件事别人是怎麼運作的,哪種效果更好,老聶門清。但凡有問題去請教他,都會得到多種有效方案。
老聶最大的毛病是愛改劇本,邏輯不對改,情節拖沓改,人設崩塌改。他改劇本不為自己,純粹為了戲更合理更出彩,所以開機前的劇本讨論會,老聶可是主力。
每次劇本讨論會之前,老聶都會多吃一碗飯,因為讨論過程和打仗差不多,導演編劇演員各抒己見,吵的吹胡子瞪眼拍桌子,就差撸胳膊挽袖子比劃比劃了。讓導演能容忍老聶的最主要原因是,鬧隻鬧這麼一次,讨論會一過,老聶不會再對劇組的決定有任何不滿,不管他的意見是否被采納。進了劇組他就隻是演員,可以臨場發揮添點彩頭,不會再指手畫腳招人煩。再加上他實力有保障,導演和編劇也願意采納他的意見,畢竟改過的部分常出經典。所以出事那天,老聶大半夜還在街上晃蕩,就因為那天的劇本讨論會搞太晚。
同樣因為這個毛病,那些不喜歡被人指手畫腳,唠唠叨叨的導演和編劇最讨厭和他合作。能不用他就堅決不用。但主旋律劇目有時就是那麼身不由己,為了演員陣容硬着頭皮合作了,也會在事先約法三章,尤其強調,讓老聶管好自己,少管閑事。當然,反感是相互的,老聶更看不慣他們那套唯我獨尊的做派,就會搞一言堂,上劇組過皇帝瘾來了?拍過幾部佳作啊?B裝久了自己都信了?
扯遠了,老聶三十年間經曆的破事和爛人,三個月都講不完。人活得久了,什麼傻鳥都能見着,尤其是娛樂圈這種人員流動性過大的行業,太多流星跟走馬燈一樣,一閃而過。
說回葉子木。老聶真心搞不懂,是現在的孩子太奇怪,還是自己落伍了?哪來這麼濃重的眷戀?
夢境中,深受打擊的葉子木意志消沉。他厭食,失眠,神經衰弱。老聶明顯感覺到一個鮮活的生命正一點點褪色,褪掉彩色,餘留黑白。葉子木抑郁了。
整個過程看的老聶眉頭緊鎖,我TM是造了什麼孽呦!
葉子木的異常根本瞞不過從小玩到大的鐵哥們丁俊。丁俊以為他隻是因為恐懼攝像機的事難過,想着暫時離開這個高壓的環境,放松一段時間,再戰橫店,就會好一些。畢竟一回生二回熟嘛。
丁俊用攢的錢在市區給葉子木租了房,把人安置在裡面,讓他盡量放松,喜歡聶成峰就多看看他的劇。聶成峰從業三十多年,拍攝上百部劇,夠葉子木看到地老天荒了。丁俊想着,多看看人家的演技,看多了總能長點本事,不算浪費時間。卻不知葉子木越看越自慚形穢,越厭惡自己越忍不住一遍遍反複看。
這……老聶都要看抑郁了。如果自己在他身邊,提點提點,重塑演技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問題是,我不在他身邊,我根本不認識他,不知道在世界的某個角落,有一個少年毫不回頭的狂奔在自我毀滅的路上,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我自己。
在一天天的折磨中,命定的時刻悄然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