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帛聲不止,她的珠淚亦不能止漣漣洇濕前襟,後被她一把抓扯開去。朱裙散落,露出内裡一件月白襯裙,于月色下泛起泠泠清輝。
殘紅委地之處已有一把斷瑟,嶽山脆裂、琴弦崩斷,是再也不能彈奏了。此間她形容狼狽,與湖心一舞驚為天人的少女判若兩人。
少女終于發洩累了,擡手拭去淚水,忽聞身後低低一聲:“南姑娘。”她驚得猛一回頭,那可真是胭脂啼紅、梨花帶雨,啼痕未盡、香露淋漓。
淡薄的月光下,怪石陰翳處,站着一名男子,披裹襯、戴白幍,系帶恭謹,手中持一方巾帕,微微探向前來。
示意女子拭淚的話,他翻來覆去也斟酌不出合宜的一句,總怕唐突孟浪了,因此臉上漫起微微灼熱,涼風一吹,尤其昭彰。
他心裡有些亂,讷然道:“南姑娘,夜裡風涼,擦擦……眼淚吧。”說完便見面前的少女鼻尖又紅了,杏眸濕漉漉的,隻暗悔果然說錯了話,立刻将帕子收于袖間,向她見禮,“失禮失禮。”
那少女拼命忍住淚,隻是這般淩亂不整之狀竟讓外男看了去,心中羞憤無以言表。淚水決堤,如鲛珠斷線,怎麼也止不住。
男子将欲上前,少女抽泣着喝止:“止步!莫上前來,你何以擅自于他人之後窺伺!”
男子聞聲止步,急道:“在下并非窺伺,隻是沿湖散步偶聞姑娘飲泣,不知何故,便……來到此間了。”他神情雖急,語調卻不溫不火,十分和緩,“在下來此之後喚了姑娘一聲,南姑娘傷心啼泣,似乎……并未聽見。”
“你稱我什麼?”少女驚疑凝瞳。
“南姑娘。”男子重複了一遍,眼眸染了淡淡哀傷,“南姑娘遭逢驚變,誤撥瑤瑟,在下不敢托大寬慰,然悲極傷身,還是希望姑娘能常向前看。”
“誤撥瑤瑟”一詞,極為含蓄,實則是不忍提及她流落風塵。
朱衣殘破的少女正是南思,她面前的男子卻是王伶。此刻她情緒敏感,任何言辭都能刺激到她,尤其王伶這樣看似謙和的語氣,到她聽來,就成了隔岸觀火。
她心中益發悲憤,淚水更是洶湧,抽噎聲不能自已。
其實,入教坊司十餘日,她已漸能接受自己落魄的命運。獻藝時遠遠瞧見哥哥,她感到比任何時候都要慰藉,隻是哥哥先前還停杯欣賞,後來竟不知何故離席,害她跟着心中慌亂,險些跳錯舞步……
她并不畏懼一切功業頓成塵土,隻是不願用文藝和青春取悅旁人,那瑟,一弦一柱,那舞,一蹁一跹,她原本,隻是想獻給最珍視的人看啊。
現在……她怒視王伶,不但被不相幹的人看了去,還來指摘她跌落塵泥。
南思于是憤然道:“你有什麼資格管我的事?就因為這身衣帶、這頂紗冠?這些體面,就令你高人一等了嗎?”
王伶道:“不……在下絕無……”話未說完便見她掩面提裙、疾奔而去。
“絕無此意。”後半句話他在口中喃喃,既而無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