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目光卻全然不在長兄南衡身上,倒如鈎子般勾住華冷豔若桃李的眉目不放。這般放肆瞧得華冷羞憤難當,當即便要擡出公主的身份治他的罪。
“謝柔。”南衡隔着衣袖輕輕抵住華冷的手背,即便如此,那清和如三月春風的疏朗感還是令她心房微顫。
“幼弟頑劣,回府音必将其嚴懲。請謝柔公主莫要同此豎子一般見識、傷及懿體,音代南衍向公主賠罪。”言罷便一絲不苟地向華冷揖禮,官服的闊袖垂地,縠紋微生。
她眼前之景、耳畔之聲也從楊柳堆煙轉瞬回到了山寒水冷的四野皚皚,隻是面對南衡,她心頭的羞惱卻被澆滅,再發不出火來,隻餘鈍重的癢澀。
謝柔……公主?她真的以為自己聽錯了。
華冷與南衡走在宮道上,華冷在後,蓮步稍微有些錯落,她隻見南衡的氅衣,在霜天雪影裡遮住他如玉的身形。南衡有意等她,總是隔幾步便略略回眸,步子愈來愈慢,華冷卻依然落在後面。
他半回眸間隐隐關切的神情怎能不叫人貪戀呢?雪光映出他側頰的淡淡疏離,他卻用天生好看的眼尾暈染霜雪的寂寥。仿佛不必她說,他便知道她想要他停下來等一等。
宮道另一頭遠遠走來一位貴珰,逆着光,豐腴的身體被兩側巍峨殿宇壓成灰沉沉的一團。見到南衡和公主,就見他一揚塵尾,半個身子伏下去,圓領上的金線陡然破出陰雲,在晴光下耀人眼目。
“老奴見過暄陽公主和南少傅。”言罷,自起身繞到一邊,邁步徐行。
南衡見金線繡的袍擺随着他短身闊步骀蕩,昭彰其位居大齊禁庭第一貴珰。他身後亦步亦趨的小黃門手中捧着的似是诏令,明黃的絹布顔色,應是予以臣工的擢升令。
南衡腦中轉而清明,值此多事之秋,誠所謂布局者亂世上位,這令旨擢升的對象自然便是中書侍郎王岚無疑了。
由中書侍郎擢升為中書令,王氏一族離權力的頂峰更進一步。
“沈貴妃如今,是愈發的隆寵不衰。”華冷望着貴珰富态款款的步子感歎,眸光中有鄙薄的豔羨,矛盾交織。“就連陛下膝前的一條老狗,都狗仗人勢,搖尾作态、有恃無恐。”
——禦前當紅的大太監薛猗,頗得沈貴妃淑賞,阖宮無人不知這些連理。薛猗素日裡沒少往萱若宮遞好處,沈貴妃亦沒少在天子面前美言,私下裡相傳這二人有情,有膽說的卻被割了舌頭。
華冷見南衡神思幽黯,疑心自己是否說錯了話。待相詢,忽而想見先皇後曾出身南氏族中,天子稱其南後,谥号靜辰。
嘉谥與年号同含一個“辰”字,辰,良宵之意,宇宙星宿之意,足見父皇對其意重,幾與國祚等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