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水晶宮正殿,空空蕩蕩,偶有幾群小魚小蝦在珊瑚盆栽周圍嬉戲,安靜得如同被抛棄在荒地的古墓。
姻緣大仙一邊往河神寶座走去,一邊脫下身上那件體面的外袍,露出下面破了好幾個洞,耷拉着布料和線頭的破爛衣衫,一腳踩上寶座,随後一個轉身,盤膝坐了下來。
之所以不把身上的破洞衣換掉,是因為再過三日,便是他的受刑之期,換不換都一樣。
他帶着長疤的臉上挂着陰郁的神色,就連小魚小蝦也被他散發出來的低沉氣息吓得跑遠了些。
與此同時,僅有幾牆之隔的鬼怪喜堂上,卻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姻緣大仙為了一個從未見過面的無名之鬼如此大費周折,自然不會是因為真被李大娘的誠心所感動,他需要一場盛大的宴會和宴會上富有戲劇性的主角,奠定他在流沙河沿岸的名聲,方便他将勢力進一步外擴。
外擴的首要任務便是造勢,就像凡間所有起義的草莽,揭竿而起的第一步,往往是編造一個富有傳奇色彩的出身;而受人香火的地方神需要的則是一個流傳甚廣、深入人心的神迹故事。
李大娘和他的鬼兒子,便是這個故事的主角。
隻是,這個故事有了一個小插曲,混入了一個讓姻緣大仙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不速之客。
那客人處心積慮來到他面前,還掩了真容,卻逃不過他的眼睛。
此鬼虛假面皮下的樣貌,同他脖子上挂着的兩隻骷髅生前長得,一模一樣!
這件事情,遠比造故事要重要的多,他當即将手上的事抛給了下屬,下令逮捕那隻美豔的女鬼,送到自己的正殿。
押解女鬼的下屬一路上喋喋不休地較着勁。
魚大怪:“你說,老大為什麼讓我們把這女鬼送到他那?該不會是看上她了吧?”
魚小怪:“你什麼時候看見過咱們老大好過色,肯定另有隐情!”
魚大怪:“那是你沒看見老大見到這女鬼時候的模樣,那眼睛瞪得老大了,都快要凸出來了!”
魚小怪:“我賭三百貝殼币,絕對我有隐情,老大的口味不會刁鑽到喜歡一個鬼吧?咱們可是妖怪,跨物種了,你有沒有點常識?而且,咱這河裡,水族精怪繁多,要挑出幾個美貌的女妖又不是沒有,大王何至于找鬼啊!”
魚大怪:“行啊,賭就賭,我也賭三百貝殼币。”
光頭鬼一邊走一邊聽着兩隻小妖的對話,插了一嘴,“我也賭,我賭你們大王絕對不是因為喜歡我,才把我抓起來的!要是我赢了,有沒有貝殼币拿?”
“閉嘴吧你!”魚小怪呵斥道,“賭資都沒有,還想白嫖我們,你一個鬼,有我們河裡的流通貨币嘛,你把我們當傻子耍?”
悄悄跟在押解隊伍後頭的林黛玉和孫悟空,此時是兩個普通小魚苗的樣子,躲在走廊邊緣的水草景觀帶裡,一路跟蹤着,看到光頭鬼被扣押了還不消停的樣子,無奈地對視了一眼。
随後跟着他們進入了水晶宮正殿。
……
“你們下去吧。”姻緣大仙揮退了兩隻魚妖。
等到魚妖的身影徹底消失,他才開口同光頭鬼說話。
“亮出你的真身吧,既然是來見我的,又何必躲躲藏藏。”
光頭鬼聳了聳肩,推脫道,“别了吧,變幻之術不精,我怕真身沒變回去,反倒變成個醜鬼,您多擔待。”
聽到光頭鬼的回答,躲在一旁的林黛玉暗自松了一口氣,要是光頭鬼把自己變成如今這般模樣的原委和盤托出,無異于告訴姻緣大仙他背後有一個高手在幫他。
如此一來,孫悟空的存在可就暴露了。
還好他腦子轉得快,沒說出來。
姻緣大仙冷哼了一聲,上下打量了一番光頭鬼,譏諷道,“為了見我,你倒是能屈能伸。怎麼,是來報仇的?”
“以卵擊石的事我可不幹。”光頭鬼把手腕上的鐐铐舉到胸前,“把這玩意卸下吧,我又不會對你造成什麼威脅,我隻是想來問你一些事情。”
“呵!”姻緣大仙将手肘架在大腿上,手腕撐着下巴,一邊端詳着光頭鬼一邊問,“你不怕我用電活劈了你?叫你灰飛煙滅?”
光頭鬼又晃了晃手上的鐐铐,皺眉道,“我惜命得很,既然敢來,自是笃定了你不會把我怎麼樣。”
“你倒是自信,說說吧,你想從我這知道什麼。”姻緣大仙居高臨下地瞧着光頭鬼,看那樣子,應該是并不打算幫他解開鐐铐了。
光頭鬼撇這嘴把手放下,“我想知道,我前兩世去取經和你跟守株待兔似的在河裡蹲着我,一心把我吃掉,這兩件事之間有什麼關系?或者說,你直接告訴我,我為何要投胎做人?”
姻緣大仙半斂起眼皮,沉思了片刻後,才繼續道,“守株待兔?你憑什麼覺得自己有資格浪費我的時間?小家夥,做鬼可不要太自以為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