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是由布斯巴頓家養小精靈準備的隆重法餐,南瓜濃湯、龍蝦沙拉、香料烤鴨胸、小牛肋排……搭配手工特制的奶酪和微甜的泡泡餐後酒。
馬克西姆女士特意邀請了一隊盛裝的樂師。如比利牛斯山澗流水的管弦樂聲,和仙女合唱團低婉吟唱的優美歌聲輕敲在一塊石磚,令在場的來訪學生不自覺變得拘謹,言談間少有地透着難得的禮節。
當然了,環境的影響也是不可小觑的。他們所置身的,正是盡顯法國奢華風格的宏偉大廳。高聳的十字拱券被漆成一道道流動的黃金,屋頂是一幅幅不時變幻的魔法壁畫,講述着那些古老的魔法傳說——仙女、國王、湖中巫師、戰火紛飛和輝煌的勝利。
兩側嵌着金線紋飾的玫瑰窗玻璃,在夜色裡散發出玲珑的溢彩。無數搖曳的光點傾瀉而下,懸浮在宴會廳高空,襯得底下的豐肴與萬聖節南瓜也綻出缤紛夢幻之色。
不同于霍格沃茨傳統的分院制,布斯巴頓實行的是按個人興趣領域選擇主教官的分組制。每個學年結束,學生可以依據自己鑽研的領域調整指導的教授,從而更換所屬的分組。這樣的體系也令布斯巴頓的宴會廳不會像霍格沃茨那樣,有長長的四張桌子。取而代之的是靈活分布的圓桌,這些鋪着湛藍色桌布的桌子,會根據人數自動調節大小和食物的分量。
法國魔法部派來的主裁判團在晚宴前就抵達了。此時,英法兩國的傲羅們分散到大廳的各個角落,邊聆聽馬克西姆女士公布三強争霸賽的事項,邊用完晚膳。
音樂聲漸弱,蕾雅忙着擦嘴的時候,馬克西姆女士結束了講話。她折好餐巾擺在瓷碟邊,就眺望到高大的女士正舉起那座用于報名的木頭高腳杯。杯中歡快的藍火噼啪跳動,映出周圍學生們滿臉的期待和欲欲想試的興奮。
規則與之前在霍格沃茨舉辦時無甚差别,依然是相同的獎金,相同的三個項目,相同的二十四小時報名時間,以及嚴格設下的年齡線。
安頓好三個學校的學生,傲羅們紛紛聚集到即将放置火焰杯的門廳。三位校長依此施下比之前更多的檢測和防護的咒語。
德姆斯特朗的維克托·斯塔克洛夫校長收起魔杖,雙手背到身後繞開,為斯内普騰出施咒的位置,一雙藍灰色的眼睛來回審視着場上圍觀的人,“我沒想到,這次會有這麼多輔助的傲羅。”
他英語發音極為标準,嗓音渾厚。那身暗褐色的大氅讓他透出一股沉重而兇狠的氣場,仿佛是一頭來自深林的棕熊。這個人的存在,讓蕾雅很難不聯想到那些最黑暗時期裡,森嚴而疏離的斯内普。這麼一思索,她短暫地碰上對面斯内普的眼神。
斯内普右手垂下剛施過咒語的魔杖,面上非常平靜地揚了揚下颌,回答到:“畢竟霍格沃茨那次是前車之鑒。”
斯塔克洛夫冷硬的面孔浮出一抹冷淡的笑意,“當時可是連阿不思·鄧布利多都察覺不出來的異端,隻希望我們這一代能做得更好。”他說完,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斯内普,随後跟馬克西姆女士告别:“那麼,我先回船上了。”
馬克西姆女士恭敬友好地目送他離開。直到魁梧的身形消失在門外,她歎一口氣,回頭對衆人說:“好了,我們趁現在到後面的教室開個會吧。”
除了兩位留守火焰杯的法國傲羅外,所有人跟随她拐入長廊,步入第一間教室。馬克西姆女士揮動魔杖,課桌整齊地排成一張大會議桌。
詳述的會議大概持續了半個小時。之後,漢密爾頓和法國的負責人杜蘭花了些時間,制定出接下來傲羅們值守、巡邏的安排。
直到現在,蕾雅才知道,原來英法兩國魔法部接下來的計劃,都并未告訴德姆斯特朗。表面上,他們隻佯裝這些布置是為了防止像從前一次那樣,所以,馬克西姆女士剛才會那樣松一口氣。
蕾雅捏着随身攜帶的小筆記本和鋼筆,不由地咬着筆帽無端猜想起來,也許是因為計劃越少人知道越好,又或者是——筆尖在紙上懸空,她看向面色凝重的馬克西姆女士。
這位女士自始而終也沒有告訴兩國,布斯巴頓魔法學校的地下到底存放着什麼。
隻是,兩國的魔法部都沒有追問,包括斯内普校長。
……
朦胧的天光從窗邊擠入床幔的縫隙,停留在她的枕頭邊。
這種預示清晨到來的淺淡光影,變化很微妙,以至于一般人幾乎不會為此留意。但身為傲羅的她,身體很自然地形成對時間的條件反射,在光線黯然晃動的瞬間就随之蘇醒了。
沒有開燈,她昨夜是故意把床幔留開一條縫隙的。借着微光看了眼腕表,她熟練地鑽出男人的懷抱,摸索着分開暗綠的帷幔,坐起在床沿。隻是雙腳剛觸到厚厚的地毯,準備換衣服的須臾,房間裡卻慢慢亮起柔黃的燭光。
一條手臂橫過她的腰間,扯下她松松垮垮的睡衣,而後,有股溫熱貼在她的肩膀,是他。
“早。”嗓音還帶有晨起的慵懶。
她回頭,對上男人迷霧般的黑眸,擡手撫了撫他有些幹燥的嘴唇:“吵醒你了?”
“沒有,”斯内普揉着太陽穴下了床,掂起搭在矮椅上的羊毛薄衫遞給她,“我也去。”
“你也去嗎?你再睡會兒嘛,昨天開會弄到這麼晚。”她咕哝着套上羊毛衫,起身開始穿褲子。
“不用,”斯内普答道,已經自顧自地在換襯衫,“而且,我們是一起開的會。”會後,兩個舟車勞頓的人倒頭就睡了。
她一貫是不能拗過一旦認定目标,就不會輕易改變的男巫。一同洗漱完畢,蕾雅隻好無奈将桌邊的法式面包分他一半。
粗略墊過肚子,兩個人就從各自的包廂門鑽進霍格沃茨特快的過道——托德拉科的貼心,這兩間從外面看上去是分開的包廂,實際上内部隔牆隻是個虛景,本質是一個連在一起的大房間。
布斯巴頓仍浸在灰蒙蒙的晨霧,連昨夜盛開得燦爛的四季花圃,都是被覆上一層黯淡的薄膜,高塔的輪廓隐去,到處都是看不真切的仙境幻象。
她的馬丁靴踩在被露水浸透的草坪,發出細碎潮濕的聲響。柔軟的泥土往下凹陷,配合着不遠處起伏的噴泉水聲,整個世界都濕漉漉的一片。
年輕的傲羅不由自主地攏緊隔絕濕氣的鬥篷,剛走出幾步,就感到本來在後面的斯内普悄然離得更近,兩人幾乎是貼着手臂而行。于是,她猶猶豫豫地開口,向他搭話:“那個羅齊爾家族,你原來……接觸得多嗎?”
“說實話,我知道的未必比金斯萊多多少。”斯内普隻平淡地答複她,思索幾秒,壓低聲道:“也許,伏地魔當時與這個家族的計劃是刻意避開了我們。”
蕾雅暗暗點頭,撇開話題:“那,你覺得這次霍格沃茨的代表會是誰?”
“隻要不再出現‘第四人’,對我來說都一樣。”斯内普盯着霧霭中的布斯巴頓校旗,又說:“不過,米勒娃他們倒是認為,會是拉文克勞的安妮·克羅菲爾頓,或者赫奇帕奇的安布羅斯·瓦恩霍姆。”
某個名字的出現讓蕾雅的腳步一滞,她蓦地轉過頭,略顯驚訝地望向男人:“克羅菲爾頓?……就是列車上的那個?她很……厲害?”
一直面無表情的斯内普這才被她這舉動引得挑起眉毛,沒有拆穿她,隻語氣不變地說:“出身拉文克勞,古怪又無謂的想法很多,成績倒算優秀,讓教授們想到曾經的格蘭傑。”
“這樣啊,”蕾雅舔了舔嘴唇,很是訝異斯内普會給出如此不算低的評價。這一刻,她控制不住地開始琢磨那個女生的模樣,想象着她昨天與斯内普搭話的樣子,想着她對他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麼,思路忽而順沿着向更遠的地方發散出去——她想起了跟她一起聽這些事的漢密爾頓副主任,想起……車上斯内普提到的那些她不知道的事。
她晃晃腦袋,趕走這些荒謬想法,強裝鎮定地打趣:“……好吧,很明顯,她還有勇氣的特質。”
她并未察覺,這句話聽着悶悶的。斯内普因此而側眸瞄向她,嘴角彎起一個若有似無的弧度,一本正經應道:“顯然。”
“嗯。”蕾雅低下頭,不再說話,以餘光追随着他袍角擺動的軌迹,穿行于石闆小路。
然而,就在他們即将踏入那恢宏的建築時,他忽然放慢腳步,伸手拽住她的鬥篷,迫使她停下。
蕾雅怔了怔,轉身就看見斯内普上前一步,直截了當地說:“好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你想讓我說得更清楚些,不是嗎?我已經做過選擇了,蕾雅。”他直視她,幽深的黑色瞳仁浸滿如露水密集的情緒,低沉的話音卻裹了點柔和,仿佛在故意暗示她去揣測言外之意。
“你這是在說什麼呀……西弗?”蕾雅瞪圓眼睛,迅速朝門廳探身,确認那位站崗的傲羅應該聽不見他們的談話。收回目光,她的話音含有斷斷續續的遲疑:“……我才不是在想那種無所謂的事。”
“哦?”斯内普輕微笑了笑,如往常般調侃自己的妻子:“敢向我保證,你沒在考慮任何‘無所謂的事’嗎?”他故意加重了“無所謂”的字音。
“好啦,真的不是。”她反而被他逗笑,用力捏按着他垂下的手腕,誠實解釋:“我是想到了你早上跟漢密爾頓副主任談到的一些事,但我知道你不會想說,所以……”
現在輪到斯内普略感意外地回望她。映着晨光與城堡燭火的綠眸裡有無盡的溫柔和包容,那是面對他的事時,她會不自覺露出的神色。
所以隻用了很短的幾秒,斯内普大概已明了她的心思。哽了哽喉嚨,他反握住她的手,低聲說道:“如果你真的想聽,我會慢慢告訴你。”
“當然想。”蕾雅果斷地說,一個期待的明媚暖笑撞入男人的視野,“我想聽關于你的所有,西弗勒斯。”
霧氣消散,門廳的大理石地闆被玫瑰窗透下的光暈染得幻美,他們踩踏着碎光踱到火焰杯旁,換下守夜的法國傲羅。不多時,從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回過身,見到前來和蕾雅值守的莫爾·諾克斯,以及顯然是準備報名的安妮·克羅菲爾頓。
“斯内普校長……?真巧,又見到您了,早上好。”
蕾雅看清楚了克羅菲爾頓的樣子。
她是個美麗又張揚的拉文克勞,一頭金發高高束起,随着她的走動,宛如窗外流入室内的明媚陽光。她淺棕眼睛盛滿笑意,眉眼間帶着拉文克勞學生特有的聰敏自信,輕快上揚的音色是恰到好處的親近。
她注意到斯内普身邊的傲羅:“這位是我們的傲羅小姐?我好像在學校見過你?”
蕾雅回她一個友好的表情:“早安,克羅菲爾頓小姐。我是蕾雅·萊恩哈特,應該隻比你大三屆,叫我蕾雅就好。你是來報名的嗎?”
女孩的眼眸變亮一瞬,她随手撥弄着藍色的領帶,沒有保留地感歎到:“你就是萊恩哈特學姐!我們都聽過你和隆巴頓助教帶領霍格沃茨軍的事。”旋即,女孩的目光悄悄斜向那邊的斯内普,神色漫上幾分認真誠懇:“嗯,我是來報名的。”
“既然如此,别在這裡浪費時間,克洛菲爾頓小姐。”斯内普校長悄無聲息地移開原本對着妻子方向的視線,冷冷地催促,面色陰郁得像塊河底無光的黑石。
“是啊,馬上就是早餐的時間了。”一旁的莫爾附和着應聲,走到蕾雅的身邊,兩人交換一句簡短的早安。
火焰杯的值守一直持續到中午,是賈斯廷和埃文斯交接他們。
蕾雅和莫爾粗略地聽着賈斯廷談之前來這裡上學的經曆,随後到為傲羅們準備的臨時工作間略作修整,吃小精靈們送來的午飯。等喝完提神的黑咖啡,她們便又出發到校園四處巡邏。
布斯巴頓的校園并不比霍格沃茨更大,許多細節卻花盡考究的心思,整體宛若被雕琢得完美的藝術品,小巧精緻。
沿着學生們和隆巴頓助教在上草藥課的水晶玻璃房,她們一路巡邏到山邊,下了被鮮花簇擁的平緩山路,踩着布滿青苔的石闆跨過一道潺潺流淌的小溪,就能望見後山延綿無盡的繁茂古樹林。
狹長的小徑彎曲,通往被枝葉覆蓋的森林深處。也不同霍格沃茨幽暗陰森的禁林,這裡的樹林幹爽明淨,深秋枯黃的蕨類植物和常青木交錯生長,殘留的樹脂被午陽曬得融化,沿着老舊樹皮的溝壑一點點滑落,散發出一陣清新醇厚的樹木熏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