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來到了學期的最後一天。
蕾雅坐在鐘塔庭院的石凳上,讓自己被六月末的明亮陽光籠罩着,希望這些明媚能趕走自己内心的陰霾。空氣裡已經有了很輕微的熱氣,她面前的噴泉正在金燦燦的暖陽下反射着光,噴泉四周的紅玫瑰白玫瑰更是開得燦爛,花瓣上有點點水珠,被太陽照得熠熠生輝。
自從那天萊恩哈特先生來過以後,她的心裡一直悶悶的。
父親那張疲憊而又擔憂的臉不停地在她的腦海裡浮現出來。她思考着父親的話,猶豫着是不是真的該如此執着地去參加這些她并非不得已的事。一時的冒險精神褪下以後,她意識到自己其實很害怕看見父親那副落寞的模樣。
但這種思考就在昨晚戛然而止了。
昨天晚上的月亮是一種特别清冷的蒼白,星星也是一種凄涼的淺灰色,這在本該明朗的夏夜是一種不多見的情況。
因為納威終于痊愈離開了醫療翼,哈利他們決定在公共休息室裡小小的開一場慶祝的派對。但是蕾雅選擇沒有參加,她害怕那種熱鬧的氛圍會讓自己變得難以抽出身來。她撒了一個要去斯内普那裡關最後一次禁閉的謊——梅林知道不會有人敢去跟他對質的。
隻是剛離開公共休息室她就後悔了。
蕾雅發現自己依舊很羨慕他們那種奮不顧身的生活,每個人好像都有那麼必須去做的理由。
那麼,她的理由是什麼呢?僅僅是為了不像一隻落單的候鳥一樣在公共休息室裡等候嗎?
她漫無目的地穿行霍格沃茨的城堡裡,試圖理清自己的思緒,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走到天文塔前的庭院裡了。初夏的蘇格蘭,夜晚是仍帶有一絲涼意的,特别是今夜這種慘淡的月光下。少女攏了攏身上的外套,無意識地将手放入自己的口袋裡,然後摸到了一個小小的東西。
哦,正是這個拉文克勞女生送的小東西,才讓她那天知道了哈利他們進入了禁林并遭遇了馬人,才有了那樣一次跟斯内普一起的冒險。
她愣了愣,突然有些好奇哈利他們在做什麼。
蕾雅向梅林發誓,這是她最後一次這麼做,等今天之後,她就會把這個東西銷毀。
就這麼想着,她拐進了一間空無一人的天文學教室,就在那凄清的夜色下,她聽到了一些她完全不該聽的東西——
——“你打算讓他把你殺死?”
——“當然不是。必須由你殺死我,西弗勒斯。”
是她的校長,正在請求她的魔藥學教授,殺死自己。
對話一直持續到斯内普摔門離開了鄧布利多的辦公室,蕾雅是跌坐在教室的地闆上聽完的。
那是一場令人驚悚的對話,那裡面不僅包括了神秘人的計劃,包括了鄧布利多的部署,也包括了她的魔藥學教授在他們這一場戰争裡扮演的角色,以及鄧布利多如此信任他的解釋——斯内普一直沒有放棄食死徒的身份,而他也正是鄧布利多插在神秘人身邊的間諜。
駭人的巨量信息讓這位僅僅十七歲的少女一個晚上沒有睡着覺。她不斷地回想着他們對話的細節,猜測着裡面深埋的意義。她先是被鄧布利多那深謀遠慮所折服,而又為他那已經開始快速倒計時的死亡感到難過——這位偉大的白巫師明明才剛回歸霍格沃茨,學生們都那樣地歡呼雀躍地慶祝着……
但是很快地,蕾雅又意識到了一個令人更加難以接受的事情——
殺死鄧布利多以後的斯内普會怎麼辦?他還能回到這一邊嗎?他明明一直在暗暗保護哈利他們啊?
而且,沒有了鄧布利多,他們還能赢嗎?萬一、萬一,萬一神秘人赢了——那斯内普……?他會怎麼樣呢?更重要的是,要是他的身份暴露了呢?
無論推算着多少種可能的結果,蕾雅都覺得這位教授在獨自承擔一件沒有任何未來、也沒有任何退路的事情。
“時代巨輪與曆史浪潮的棋子,也是棄子。”(1)
蕾雅沒緣由地想到自己在母親的曆史書籍上看到的話,緊接着,一種無力和絕望就那樣鋪天蓋地襲來,像是一點點被漆黑無光的海水吞沒着,眼前的一切瞬間如慘淡的星月一樣開始褪去了顔色。
她又忽而想起那個夜晚的清苦味,那個早晨的溫暖光芒,大雨裡的黑袍,與映在他背影上的,夜雪的淨白與霍格沃茨燭火的暖黃。
她的心髒在抽抽地疼,很疼。
在這明晃晃的午後暖陽裡,蕾雅卻感覺自己的血液正在慢慢變得冰涼,她看着那些落在地上的噴泉水珠,再一次重重地歎了歎氣。就在這個瞬間,她瞥見了正站在圖書館塔樓二層長廊上眺望的鄧布利多,老巫師正用自己的左手順着那把白花花的胡子,身上紫紅色的長袍襯得他的臉有些蒼白。
蕾雅一躍而起朝那個方向跑去。等她氣喘籲籲地跑到的時候,鄧布利多還站在那裡,和藹地看着來來往往的霍格沃茨學生們。
“鄧布利多先生!”蕾雅喘着氣,朝鄧布利多走去。
“哦,蕾雅?怎麼了?快喘口氣。”鄧布利多側過身來,蕾雅發現他将他的右手藏在長袍裡面。
“我有事情想跟您,談談。”
“是什麼事呢?”鄧布利多依然笑呵呵地看她。
蕾雅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麼開口,隻能為難地看着他眼鏡後的湛藍色眼睛,“是關于,斯内普教授的。”
“斯内普教授?是不是他又給格蘭芬多扣分啦?沒關系沒關系,麥格教授已經回來了,你不用太擔心。”他擺了擺手。
“啊?麥格教授回來啦?”蕾雅發現這或許是今天聽見的最開心的事了,過了一陣才後知後覺自己跑偏了,連忙又走上去,小聲地說道,“呃,不是扣分的事。先生……也許不适合在這裡說。”
鄧布利多愣了一瞬,笑着說,“也許我們該來點下午茶?”
蕾雅局促地坐在這間她幾乎沒有來過的校長室裡,一切都是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