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今……
——有風來了。
不,不是風。
營帳的門被掀開,還因着剛剛強勁的外力作用飄在空中,帳外的月光便從縫隙中落了下來,星星點點地點亮了原本漆黑一片的營帳。
月光柔柔地蓋在她的身上,就像是有人怕她着涼,為她披上了一件外套。
感受到光亮,她擡起朦胧的淚眼,望着那門口背對着光的身影。
是白色的。
白色的身影,即使是在漆黑的夜晚中也依然那麼明亮——但并不刺眼。甚至過于溫柔,仿佛是向一個蹲在路邊哭泣的小孩說——
“找不到家了嗎?沒有關系,在幫你找到回家的路之前,就讓我來給你一個家吧。”
——盡管他事實上什麼都沒有說,依舊是沉默着,站在門口,光與暗交彙之處,讓光亮洩了進來,卻又遮住了大半。
可他似乎本身就在發光。
淡淡的,卻足夠溫暖的,讓人難以忽視的——
銀白色的光。
月光為她披上了一件外套。
他走進營帳取下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他沒有問她發生了什麼事,沒有問她為什麼淚流滿面,像一個在破碎邊緣的玻璃娃娃。
什麼都沒有問,什麼都沒有說,正如他以前所做的那樣。
“誰?”
她顫抖着聲音望着他,四目相對時,他能在那雙綠眼睛中看到,就在那雙往日如同沐浴着陽光的森林的綠眼睛中,清晰地看到她的陌生,惶恐,支離破碎。
喉頭一緊,或許隻有他自己才知道說出接下來的話他是用了多少心力去維持那份往常。
“呀,怎麼才半天不見就不認識了?阿銀我會很傷心的哦。坂田銀時啦,我的名字是坂田銀時,記好了,下次再問就要用一個草莓蛋糕來賄賂我才給你說哦。”
“我是誰?”
她臉上是純然的疑惑,讓人完全不覺得是在開玩笑——事實上的确如此,可她等待了好一會,她所詢問的對象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她看着他,情緒卻意外地平靜。
“你在哭嗎?”
“沒有哦。”
“騙人。”
盡管沒有眼淚,卻是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聲音也有明顯的顫音。
她看見他張嘴,卻又頓住,似乎是将本要說的話又吞了回去,臨時改了口,連本準備好的略輕松的表情也變得正經。
他說:
“好,以後不會再騙你了。”
“那你還沒有告訴我,我是誰?”
她聽見他深吸一口氣,感受到腦後有一隻寬大而又溫暖的手撫摸着她的腦袋,奇妙的被安撫到了。
“真是笨蛋呢,輝夜,怎麼突然把自己忘了呢?”
“才不笨!”
“好好,不笨。那你現在要記好了,你是吉田輝夜,是吉田松陽的女兒,是松下村塾的學生,是鬼兵隊的副總督。”
她搖搖頭。
“可我還是不知道我是誰,我感覺我一會兒是這個人,一會兒又是那個人,就比如說你,我覺得我一會似乎知道你是誰,可一會兒又不認識你了。”
“沒關系。”
他說。
眼神是那麼的憂傷,卻又極力地想要做到溫柔。
他向她伸出手,那姿勢似乎是想要将她攬入懷裡抱抱她似的,但指尖卻停留在她的肩上一寸,然後僵硬地落下,隻是拍了兩下她的肩膀。
“我會一直在這裡,如果你忘了,我就會出現再次告訴你。”
她望着他,眼睛清亮得就像是波光粼粼的碧湖,透徹見底。
“你是誰?”
“坂田銀時。”
他回答她,完全把先前用草莓蛋糕賄賂的玩笑忘記了。
“你是和我很親密的人嗎?”
她單純的疑惑讓他哽住了,很是艱難的,他還是回答了。
“我隻是你的同窗,或許,能算的上是朋友吧。”
她歪了一下腦袋,像是在思考。
“是嗎。”
卻是不在意他的回答,很是自然地歪倒在他頓時僵硬的懷裡。
安靜的營帳内,他隻聽得見自己的心跳,和近在咫尺的綿長的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他仰頭遮眼,發出極其輕微的喟歎——“睡着了啊……”
真是的,多少還是對他有些防備吧?
這麼信任他,他可是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的。
雖然很想這麼說,但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将她抱起,輕手輕腳地放在了她辦公時坐的椅子上。
這個時候将她帶回睡覺的營帳内,吵不吵醒其他人不說,單是把她放在哪都是個問題,不能放自己邊上,放高杉晉助旁邊一定會驚醒他然後被質問,不管怎麼看都不合适。
“所以隻好委屈你一個晚上啦。”
沒有月光,他隻能在黑暗中憑着記憶勾勒她的臉龐。
“你今晚到底經曆了什麼呢?”
紅色的眼睛深沉下來,一下子他好像是正站在戰場上的那位白夜叉。
“是天人對你的記憶動了手腳嗎。”
“沒關系。”
“不用害怕。”
“我會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