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天,私塾裡開設了一門新課,由老師來教大家彈奏三味線。
三味線這種樂器,我在家裡是接觸過的。
雖然銀時那家夥時不時地就喜歡叫我小少爺來故意調侃我,但客觀事實上他的這個稱呼其實也沒有錯,畢竟我的家族就是那樣,隻不過是我不喜歡罷了。
但我敬仰老師,自然是想在第一節三味線的課堂上好好表現一番。雖說的确是比其他同學更早接觸三味線,但我的實力還太過不足,還并未達到能夠滿意的地步。我想要在第一節課的時候,老師會給我一個贊揚欣賞的眼神,會溫柔地默默我的頭,說“晉助彈的很好聽”。
因此,我尋了一處少有人來的地方,偷偷練習着三味線。
但是意外的,我碰見了那個橘同學。
橘芽衣,一個奇怪的人。
最初,她是被老師背着回到私塾的,同那個天然卷一樣,是老師在外面撿到的孤兒。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又再加上她是一個女生,老師總是很照顧她。
我隻覺得這個女孩子比銀時還要讓人讨厭。
銀時初來時也是一副孤僻的模樣,高傲地不理會除了老師的任何人,态度極其惡劣,還總是抱着老師送給他的劍在我的面前炫耀。
但橘芽衣比他還要讓人讨厭。
她的眼裡隻有老師,其他無論是誰找她說話,她都一句話也不說,平淡或茫然或蹙眉,就好像和她說話的人是一個麻煩。而且,因為她是孤兒,她留在私塾裡住宿,又因為她是住在私塾裡的唯一一個女孩子,她獨享一個房間,并且奪走了老師的大量注意力。
到這裡,她其實也就和銀時等罪,但最讓我生氣的是,她搶走了老師的時間,休息的時間。
私塾裡隻有一位老師,各種課程也都隻有老師一人教授,教管一個班老師已經十分辛苦了,可老師卻還将自己的休息時間全花在了橘芽衣的身上。
老師從來都不會抱怨,從來都笑着面對一切。
所以我不喜歡她,一點也不懂事,隻會搶占老師的時間,浪費老師的精力。
可是後來,假發那家夥帶着我們全新認識了她。
我才知道,原來,她并不會說話。
她和銀時相似又不同,雖然他們一樣是孤兒,一樣有着自己的名字,但銀時可以與人交流,而她卻并不懂語言。
我問老師,為什麼她會是這樣的,和銀時不一樣。
老師直視着我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帶着溫柔,還有他對說話人平等的态度。
“晉助為什麼覺得芽衣和銀時會是一樣的呢?”
我告訴老師,因為他們都是老師撿回來的孤兒。
老師笑了一下,我頓時意識到自己回答的并不好,臉上有些發燙。
“雖然是這樣,但是銀時是戰場上的小食屍鬼哦,雖然不多,但他也是有處世經驗的。相反的是,芽衣一直都是生活在山裡呢,沒有接觸過人類,一直以來都是和動物相處,所以不僅僅是不會說話而已,世俗的觀念她也一概不懂,就像是一張純白的紙一樣。”
獨自一人生活在山裡,我知道自己做不到像她那樣。
“所以啊,芽衣那孩子反應總是慢上一拍,也經常為自己無法表達自己的想法而焦慮,老師又怎麼能放着不管呢?相信芽衣吧,再用一段時間,相信她就可以和大家說話了。”
我抿緊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那麼晉助,你願意幫老師多關心一下她嗎?”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我不太想給自己攬事,但這是老師對我的期望,所以我同意了。
可是那天我正面遇見她的時候,她卻一臉驚恐地看着我,然後直接跑走了。
難道我長得很恐怖嗎?她也太沒有禮貌了吧。
我又生氣又疑惑,但想着老師的話,隻能自己給她找借口,比如說她沒怎麼接觸過人類所以感到害怕——才怪!她第一天來的時候也沒見過她怕人。
我和橘芽衣并不怎麼直接見過面,所以這一次我們正面撞上,我才知道她對我的這種奇怪的反應。
或許我應該把它弄清楚,但是在一方無法交流的前提下,這顯然就不太現實。
直到,我偷偷練習三味線的時候又一次遇見了她。
那時候我正坐在草坪上,背靠柏樹研究着三味線,聲音還有些磕巴,并不流暢,這幾乎讓我有些洩氣,但也激發了征服欲。
橘芽衣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徑直向着外走,一副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的模樣,但她的急促的動作已經暴露了她——顯然她又是因為意外撞見我而想要馬上逃走。
這讓我略有些感到不爽,于是我忍不住出聲叫住了她。
“你,為什麼會在這?”
這裡可是我觀察得出的最适合偷偷練習的地方。
我看見她做出了一副痛苦絕望的表情——老實說這有點好笑。
橘芽衣狠狠地甩了甩頭,明明這動作突兀地有些莫名其妙,明明沒有一句言語,可我卻詭異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是想說,她不是故意在這裡偷聽我練習的。
我還沒作出什麼反應,她倒是先意識到了自己的表現似乎并不能讓人理解她想表達的含義,反而垂下了頭,一副相當苦惱的模樣。
——就像是一張純白的紙一樣。
我突然想起了老師告訴我的這句話。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偷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