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長安,夏,五更二點①。
黎明之前的大明宮,沉默而矜持,華貴又莊嚴。
位于太極宮正門那嵌着銅釘的晨鼓,不負衆望的發出慷慨激昂的“咚咚聲”,長安城準時迎來了黎明。
坊門依時開啟,沈熙薇背着包袱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步入了平康坊内。
坊門邊,做朝食的食肆已然忙碌了起來。
把頭第一家是胡餅店,烤爐裡冒着騰騰熱氣,一陣芝麻的焦香味随即傳來,惹的人津液橫流。
對面是家賣饽饦的食肆,廚娘正動作麻利的揪着面片,投入到翻滾着水花的大鍋裡。
緊挨着的一家是賣蒸餅的,另有賣冷淘的,賣小馄饨的,琳琳種種甚是熱鬧。
沈熙薇決定先用過朝食再趕路,于是買了張胡餅,又點了一碗羊肉湯底的饽饦,撿了最裡邊的一張食案坐下。
胡餅外皮酥脆,内裡軟而有嚼勁,還泛着芝麻香味,羊肉饽饦,湯頭濃郁,不膻不膩,上面飄着幾片提味的芫荽,甚是美味。
沈熙薇私心想着:穿越到長安城隻有這點最好,女郎們都不用減肥,隻管盡情吃喝。
直到五鼓漸絕,作為長安城最出名的紅燈區——平康坊,才終于活絡了起來。
女郎們鱗次栉比的起床了,出門打水聲,招呼問好聲,嬌笑軟語,整條巷子立時活色生香。
沈熙薇吃好了朝食,打算找家邸舍先住下,這平康坊中的邸舍并不便宜,一想到要花錢,她立刻肉疼,但貴也沒法子,為了日後的生計——平康坊的女郎最舍得在穿戴打扮上花銷,而沈熙薇打算從事老本行,女裝行業。
前世她是知名品牌女裝的創始人,有華國香奶奶之稱,白手起家的經曆還被拍成電影,享譽全球。
可惜英年早逝,走到生命盡頭之時,又帶着記憶穿到了大唐。
她腦中思量着,腳下的步子卻不停,如今已經到了一處邸舍之中。
“娘子可是要住店?”
“正是。”沈熙薇嫣然一笑。
趙五娘見了這明眸皓齒、眉目如畫的女郎,不由得晃了一下神,這舉動便是後世說的:一整個驚豔住了。
平康坊是紙醉金迷的繁華地,趙五娘自是見過許多美貌佳麗,但沈熙薇身上卻有種不凡的氣度,容貌不過十六七歲樣子,可身上那寵辱不驚的泰然卻讓她鶴立雞群,不能小觑。
長安城是一塊匾額掉了能砸死三個七品官的地方,若是哪個調皮的小公主、小郡主貪着好玩兒,私下跑到這平康坊内微服出巡,還被自己留在了這紅燈區的邸舍,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趙五娘語帶殷勤的探尋:“娘子可帶了公驗?”
這是要查戶口本,沈熙薇含笑将公驗遞給了老闆娘。
趙五娘接過公驗,白紙黑字,上面寫着“幼嬰,落長安街頭,尋耶娘親眷無果,入悲田院②,十六歲出。”
趙五娘忍不住擡頭打量了一眼沈熙薇,這麼标緻的小娘子,竟是悲田院出身,不免心生了幾分憐憫。
不過既不是王孫公主,來處歸處便和她無甚幹系,因此不再多問,隻道:“女郎要住幾日?”
“先住五日。”
沈熙薇收回公驗之時,不免望了一眼,見到那些字迹,心中五味雜陳。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穿到此處十幾載,剛穿越來時,原身一嬰兒,卻流落在長安街頭,雖被好心人送到了悲田院,可始終沒熬過去,換人成了沈熙薇。
既然出了悲田院,日後自是要幫原身尋找耶娘的,若是原身當時被拐也該尋到耶娘讓他們安心,好好贍養,若是原身是被遺棄的,也該為原身讨個公道。
隻是,當年原身太小,線索隻有一塊随身的玉佩,瞧着也無甚稀奇。
“一共四百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