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風聲變小,兩人的黑瞳裡倒映出彼此的影子,隻是沈初月更想要看清她眼中深處的隐忍。
“也不算吧。”
邱霜意雙手枕在沈初月的膝上,微微低頭輕靠。
當她睜開眼再次看向沈初月時,像一隻小貓。
讓沈初月都在想,她靠我這麼近,我能看清她眼尾的淡紅,與揉不開的眉。
“她們很幸福,和她們沒有關系。”
緩緩,燈光閃了一下,沈初月聽見了邱霜意一道細絲的歎息,邱霜意說:“是我做錯事了。”
沈初月凝望她,就又像小麻雀一樣委屈窩在膝上,忍不住手指勾住邱霜意的發絲,微微揉着她的頭。
“你做錯什麼了?”
沈初月很自然說出這句話,溫熱的手掌覆在邱霜意的臉上,指腹順着她的眼尾緩慢延長。
可邱霜意停頓了很久。
“因為我的一句話,牽連到了很多人。”
她分明是用氣音說出來的,語氣卻很沉重,快要壓彎脊梁。她笑了一下,可佯裝體面的模樣顯得僵硬做作,最後隻好将頭埋在雙臂間。
沈初月心如刀絞,瞬間不想聽下去了。
瞬間掐住邱霜意臉,打趣笑道:“好了,邱霜意。”
「是我要讓她審視她的不堪嗎。」
「我真的做不到。」
“我們回去吧。”
沈初月将她的臉捧起,順勢站起身,又踢了一下腳邊的石頭。
—
直到半山内,邱霜意以為沈初月會直接回房間,可當她打開頂樓的畫室時,室内并沒有開燈。
窗紗飄動,月光流落,灑滿眼裡會形成小小的湖泊。
她看見了,沈初月雙手倚在窗邊,換了一套休閑寬大的淡藍T恤。
到底月光與布料哪個更淺薄,會讓優柔的腰線顯得欲蓋彌彰。
她身後長發濃密漆黑,在某個瞬間裡領口滑過肩頭,那隻半翅蝴蝶紋身的銀絲泛光。
“我還以為你睡了。”
邱霜意感慨此般默契,指節正準備敲下開關時,沈初月轉身,低聲說了一句:“别開燈。”
還未喝完的啤酒罐還握在手中,沈初月仰頭又抿了一口。
微光搖曳,細探她側臉的輪廓,梨渦陷滿溫柔:“睡不着,來這裡吹吹風。”
啤酒混有幾絲辛辣,自然沒有三無酒館的好喝。
沈初月素白的面頰喝得微紅,扣在啤酒罐上的手指輕擡,“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我不知道。”邱霜意走到她的身邊,嗅到面前人剛沐浴後的花香,欲現未明。
彼此慵懶倚在窗邊,共同望向同一片月亮。
沈初月将啤酒罐在手中晃了幾下,碰碰邱霜意的肩膀:“喝嗎,沒有冰過的。”
這句話散入空中,蕩開在夜色裡。
聽起來像是熱忱的邀請,而若再挖掘下去,格外深邃,會讓心髒失血停搏。
邱霜意順其自然接過,轉過開罐口,唇瓣覆蓋在沈初月曾碰過的痕迹,渾厚柔緩。
她接住了她的輕吻。
酒精不高,可當邱霜意再看向沈初月時,這姑娘正撐着下颚,笑容纏綿悱恻,像是毫不含蓄地撩撥。
邱霜意内心感慨,如果能醉在她的懷裡,或許還挺好。
無知無覺,卻也莫名晦澀。
“本想着畫室裡的投影儀壞了,本想明天拿去修。”啤酒的淡澀漫上咽喉,邱霜意低下頭解釋來到這裡的原因。
雖然這樣說,一點都不浪漫。
沈初月回頭望向沙發旁小型白色的投影儀,沒有積灰,卻像是經常使用。
可是如果她說想沈初月,沈初月會高興一點嗎。
「她有想過,真的會有一秒,開門時看見我而欣喜嗎。」
沈初月接過邱霜意手中的啤酒罐,直接仰起頭一飲而盡。
心髒的某一處,正在上演不和諧的鼓點。
“我一直覺得你聲音好聽,可以說點我想聽的嗎?”
沈初月輕微傾身,乖巧歪頭,唇間的細紋被啤酒浸潤淺淡,會在與邱霜意對視的那一秒變得格外生動。
陽光下無法坦言的情緒,在夜晚才不會被定義為矯情。
邱霜意聽見啤酒罐被掐出一陣細小的悶聲,再看向沈初月時,才發現面前姑娘瞳孔裡爬滿紅絲。
于是有人像是哭了一樣悶笑了幾下,沈初月還未等到邱霜意開口說話,便自顧自低頭說了一句:算了。
“你不說的話,那我先說我要說的了。”
沈初月正想要用指甲撥動啤酒罐扣,才意識到指甲沒有泛白的部分,就連剛剛打開罐都是借用小刀撬開。
“下周過完,我就要走了。”
沈初月将每個字都吐言清楚,鈍痛得快要入骨。
邱霜意的唇角不自主抽搐幾下,呼吸變得絮亂。
沈初月又擡眼望向遠處的枝桠,風吹枝葉晃動得有節奏。
她說,“我還是很想對你說一句話。”
蝴蝶翅膀在手心裡綻開又翕合,讓人産生泛起疼痛的癢意。
“我真的,很感謝你。”
沈初月的語氣沙啞又溫柔,素淨纖長的指節挑釁,覆蓋在邱霜意微涼的手背。
夏夜悶熱,汗水順過脖頸,極為緩慢。
邱霜意眸目沉晦,短暫藏住聲音中的顫抖:“僅此而已嗎?”
“嗯?”
沈初月眉眼盈盈,看不出面前人的情緒起伏,便調侃笑道:“你是不是還想聽我說其他的話?”
可唇角的笑容還未勾起時,霎然間邱霜意的手掌反起,拇指輕摁在她的虎口。
痛,但也不痛。
邱霜意的手背微涼,但手心溫熱,五指包裹住她的指節,綿延出一種安全感。
此刻所有立場、所有阻隔,沈初月真的都不在乎了。
她恨不得身體裡的指針永遠停在這一秒。
「至少現在,我還能鎮定自若感受她的真實。」
邱霜意難明的神情中融有幾絲憂郁,從喉嚨裡橫沖直撞出一句:
“你想說的,僅此而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