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月眉眼顫動幾下,遲遲将那句話一字一音說出來:“可我就待兩個月就走。”
準确來說,還剩一個月。
「我要是走,那最後剩餘的顔料怎麼辦。要是留有畫完的圖畫,我不帶走,你又要怎麼處理。」
其實這些都不是沈初月最想問的,她最想問:我要是離開半山,你會想我嗎。
而邱霜意在不經意間歎了一口氣,目光淡然如水,卻也不那麼澄澈:“我知道。”
“半山搞藝術的姑娘很多,到時候搞點藝術展活動,沒有什麼問題。”
邱霜意的話還未落地,沈初月瞬間怔愣了片刻,唇角不禁抽搐幾下。
自作多情了。
她早該猜到的。
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得邱霜意的側臉格外明媚,憂郁若是要用在邱霜意身上,确實一點都不穩妥。
可陽光未到達的角落,那眼尾的大地色暈染,猶如暗夜阒靜,暗藏着不可言說的秘密,将所有情緒的端倪直指最軟弱的心境。
邱霜意笑了一聲,指腹在早已幹枯的黃葉間撚了撚,“不過那間房間,除了你,我倒不放心别人走動。”
沈初月羞赧的绯紅瞬間蔓延素白的耳廓,正想下意識問為什麼,可最後咽喉的弧度顫動,緩緩說了一聲:“謝謝。”
“現在想不想去看看?”邱霜意撇出盈笑,頓時說道。
沈初月揚起眉:“嗯?”
邱霜意霎時拉着她走上會客别墅的電梯,沈初月看她快速按下最頂樓的按鈕。
安靜的電梯間内,手腕被邱霜意握得緊緊,溫熱的手掌悉數裹在沈初月的腕間。
青筋與掌心的摩挲,泛起細微的癢。快要滲入脈絡,緩緩流淌。
電梯的上升失重感并沒有那麼嚴重,可沈初月眼睜睜盯着不斷跳動的樓層數字,總感覺被重錘戾然敲打。
而當她再一次望向邱霜意時,面前人的唇角卻在不經意間上揚。
到達會客别墅的最頂樓時,唯有一間房間。
邱霜意自然扣下門鎖,恍然一片澄澈亮堂。
室内也算是寬敞,但僅僅是放置各種書架,一張沙發、一盞投影儀。
足夠陽光落在光滑的地面上,透過實木櫃上的栀子花,撒下淡淡的影。
最靠近窗戶的視野敞然寬闊,往近看,淩陽這座城市的蜃樓高聳。
往遠看,一望無際的江景,盤旋的高速通道像極了兒童科技繪畫上的彎曲線條。
邱霜意頓時回頭望向她,語氣間幾分興奮:“你一般喜歡什麼,水彩、油畫、還是素描?”
沈初月還沒想好回答,邱霜意又笑說:“我不懂這些,你要是缺什麼,找阿薩,有報銷。”
她走到窗邊,那是有一大塊空餘出來的地方,像模像樣比劃着畫架的高度,又有些竊喜觀察沈初月的神情。
“到時候這邊放畫架和顔料台,到時候你可以自由創作。”
随後又快走幾步在書架邊,指節遊動在各種顔色的書脊上,纖細眼睑彎彎:“還有這些書,想看都可以拿去看。”
沈初月安靜注視她,也不知道是陽光過于溫暖,照得人變得大膽起來。
此刻的邱霜意,才是她認識的邱霜意。
她輕聲喚着:“邱霜意。”
“怎麼了?”面前人頓時問道。
“沒什麼,就覺得——”沈初月笑容舒展,“你好像又回到了十六歲的樣子。”
“是嗎,”邱霜意倒是覺得有意思,回頭問道:“我十六歲是什麼樣子?”
沈初月靠在窗邊,陽光将她溫得暖烘烘的:“不知道,但我還記得你說的傻話。”
“欸?我說過什麼話?”邱霜意頓了頓,一臉茫然。
而隻見面前人片刻驚愕,沈初月才發覺,或許這場遊戲,隻有自己當了真。
沈初月唇角微微下彎,空氣霎那間沒了聲。
她沉默了一會兒,随後又揚起笑。
是自嘲。
「很可笑吧,我将我的錯誤命題壓制在她身上,她為我背負上莫須有的罪名。」
“你說過的,”
沈初月垂下眼,記憶中還是那場清雨,落在綻裂成蜘蛛網般的玻璃上,空氣變得潮濕。
那晦暗狹窄的空間内,隻有邱霜意的雙眸最為澄澈。
她有那麼一刻,感覺唇間被蒙住一層淺紗。
彼此的種種,在這一秒讓她又會想起充斥陳舊卡頓的、生鏽機芯的鬧鈴。
又像是癡愛糖水後,反複生長出來的齲齒,難以拔根,黯然自痛。
“你說過……”
沈初月聲音壓到最小,從唇間滾落,尾聲模糊:“要娶我。”
「可這是我唯一的,能夠記住她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