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中瞬間一片混亂,裴晏華險些一頭栽倒在地。他勉強穩住身形,喘了幾口氣,方才攥緊玉佩狼狽地起身,迅速朝着營帳外走去。
謝雲清聽到聲響,猛地起了身,似是意識到什麼,他喊道:“容安!”
回答他的隻有一陣馬蹄聲。
謝雲清連滾帶爬下了床,中途眼睛不小心撞到尖銳的桌角,被劃開一道傷口,正源源不斷淌着鮮血。他卻來不及處理,跌跌撞撞出了營帳,正欲去找馬,卻忽地與長嶽碰上了面。
“主子,裴遙枝死了。”
謝雲清瞬間僵在了原地,反應過來後,隻覺渾身上下都傳來駭人的冷意。
裴遙枝死了。
他喘了兩口氣,才終于緩過神來,道:“長嶽,趕緊喚人把他追回來!”
“是!”
眼睛傳來劇烈的痛意,謝雲清定住腳步,站在原地緩了一會兒,便馬不停蹄地朝着徐寂所在的營帳跑去:“師父!”
徐寂才剛睡下,聽到謝雲清的聲音,翻了個身,不耐煩道:“大晚上的你……”
血腥氣傳來,徐寂瞧見謝雲清臉上淌下的汩汩鮮血,瞌睡瞬間全醒了,一個鯉魚打挺下了床,驚愕道:“你這頭怎麼弄的,快過來,我找點東西給你包包。”
鮮血淌過眼眶,模糊了視線。謝雲清按住徐寂的肩膀,聲音顫抖無比:“宋程晔、宋程晔早就把裴遙枝殺了,但是、但是容安以為裴遙枝還活着,被宋程晔騙走了。”
徐寂暗罵一聲,“那蠢小子!你趕緊去把你的傷口處理了回去歇着,我和你江叔叔出去找。”
“我要和你們去。”
“……真是欠你們的,過來,我給你包一下。”
隔近了徐寂才發現謝雲清傷到的是眼睛,不是額頭。他瞬間怒了:“你這眼睛不想要了!趕緊給我回去歇着!”
“師父……”
瞧見謝雲清含淚的眼睛,徐寂動作一頓,不耐煩道:“算了,到時候瞎了可賴不到我身上,跟上。”
*
月光傾斜而下。
馬蹄聲由近及遠,密林之中,殺機暗藏。
裴晏華似有所感,喝道:“來人!”
密林之中瞬間出現一大波人,裴晏華拔出長劍,劈開羽箭,不斷給自己開着路。
斷肢散落一地,殺手卻越來越多。
面前忽地閃過劍光,裴晏華猛地往後一斬——
鮮血四濺。
頭顱滾下地,被戰馬肆意踐踏。裴晏華看準時機,沖破了重圍:“駕——”
……
天光初現。
刀劍碰撞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謝雲清跌跌撞撞走向前,恍恍惚惚看見了裴晏華的身影。
一夜未眠,又恰好遇到迷霧,謝雲清隻覺眼前一黑,險些暈倒在原地。
他勉強穩住腳步,強迫自己拿起弓箭,靠着沒被傷到的那隻眼睛緊緊盯着另一人不放。
兩人的身影不斷交換着位置,謝雲清閉了閉眼,喘了口氣,正欲将手中的羽箭射出,卻見異變突生。
那人猝不及防被山石絆倒,直直往後倒去。
迷霧之中,謝雲清清清楚楚看到,那人拽住了裴容安的衣袖。
“哐當”一聲,弓箭猛地墜地。
——“容安!!”
嘶啞尖銳的聲音幾乎快震碎雲霄,隻差一點,隻差一點他就能觸碰到裴晏華的手。
可造化弄人。
眼睜睜看着裴晏華墜入山崖,謝雲清痛得幾乎快暈厥。徐寂一行人在此時趕到,謝雲清強忍着心髒的鈍痛,将眼淚一把抹幹淨,迅速轉身朝着徐寂走去,哀求道:“師父,下面是河,他們一定在下面,我們、我們快派人去找。”
徐寂看着他欲言又止,半晌後終是妥了協:“行,都下去找。”
狂風驟起,傾盆大雨瞬間落下,将謝雲清身上的衣衫盡數浸濕。額間隐隐約約發燙,眼睛再次傳來劇痛。
謝雲清停下喘了口氣,又馬不停蹄地往山下走去。
三天。
整整三天,謝雲清滴水未進。
他似乎燒得越來越厲害了,可他卻覺得自己的神智異常清醒。眼睛上的傷口早已被上好了藥,卻因連日暴雨反複破潰。
他壓根不在乎自己會不會變成一個瞎子。
他隻在乎裴晏華。
直到夜晚傳來裴晏華的消息,謝雲清方才徹底松了口氣。他有些吃力地撐着樹皮想起身,卻忽覺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
“雲清!!”
……
謝雲清悠悠轉醒。
視線逐漸聚焦,模糊的記憶經疼痛而回潮。謝雲清眨了眨眼,猛地起身下了床,急切地推開門想出去找裴晏華,卻半天都沒能打開。
不知過了多久。
門終于被推開,謝雲清勉強披了件外衫,便馬不停蹄朝門外走去。徐寂聽到聲響,“哎”了一聲,“小崽子,你傷還沒養好,要去哪兒?”
謝雲清腳步一頓,問他:“師父,容安呢?”
聞聲,徐寂的表情變得有些怪異。沉默半晌,他指了指隔壁的屋子,道:“在隔壁,但他現在的狀态不太好,我建議你還是先别去找他。”
謝雲清卻壓根沒聽完他後面的話,聽完前三個字便朝着隔壁走去了。
屋内。
裴晏華正坐在榻上看書,聽到腳步聲,他将書頁猛地合上,鑽回了被窩裡。
謝雲清腳步一頓,盯着他望了許久,才輕聲喚道:“容安。”
聲音帶着沙啞,謝雲清掩唇想咳兩聲,卻在聽到他下一句話後,僵在了原地。
裴晏華淡淡瞥他一眼,目光無比陌生,“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