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華面色不是很好,道:“宋程曦逃了。”
“什麼?!”
……
黑夜之中傳來細微的聲響,喉間傳來癢意,宋程曦強迫自己忍住咳嗽,撐着地站了起來,身體搖搖欲墜。
他懷中還揣着李懷英的一顆眼珠,時間太長,那眼珠子早已腐爛,傳來陣陣異味。他卻恍若未覺般,緊緊攥着那眼珠子不肯松手。
他佝偻着背,一步又一步,走得吃力又可笑。臉上被燒爛的皮膚破潰已久,膿液漫出,順着他的脖頸滑下,在髒兮兮的衣衫上留下了惡心的黏液。
不知走了多久。
眼珠忽地從懷中滾到地面,滑向了遠處。宋程曦站在原地,劇烈地喘了幾口氣,才又擡起腳朝着那處走去。
他猛地跪倒在地,正欲伸出手将眼珠撿起,背上卻猛地挨了一記。
“噗通”一聲,宋程曦徹底趴倒在地。他将眼珠攥緊,怒道:“誰!”
他擡頭望去,正好瞧見呼延真戲谑的目光。
呼延真抱着手,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宋程曦似有所感,正欲将手收回來,呼延真卻猛地将腳踩在了他的手背上。
“啪叽”一聲,眼球瞬間在宋程曦手心爆開。宋程曦眼白布滿了如同蛆蟲般密集的血絲,劇烈地掙紮着,瘋狂罵道:“放開本宮!!滾!!”
說完,又急切地縮回手,試圖将眼珠恢複原狀。呼延真嫌棄地看了自己鞋上的黏液一眼,吩咐道:“帶回去。”
“是!”
……
不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謝雲清擡眼望去,漆黑的眼眸在黑夜之中閃着時隐時現的亮光。
聲音越來越近。
裴晏華眉眼微動,暗暗攥緊了武器。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報——宋程曦被呼延真帶走了!”
裴晏華和謝雲清對視一眼,當機立斷,一翻身上了馬,吩咐道:“都跟我走!”
“是!”
“駕——”
黑夜之中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掠起一地塵土。
行至半道,肥鴿子蓦地落到謝雲清肩上。謝雲清将它身上的信箋摘下,看到上面的字後,喝道:“長岩!趕緊把東西送到呼延烈那裡!盡快!”
“是!”
肥鴿子振翅離去,謝雲清攥緊缰繩,道:“駕——”
戰馬瞬間加快腳步,追上了裴晏華。兩人對視一眼,謝雲清道:“兵分兩路,你去接應呼延烈,我去圍攻呼延真。”
裴晏華點頭,道:“一切小心。”
“你也是。”
“秦越!帶着人跟我走!”
“來了!”
*
四周安靜無比。
裴晏華簡單易容後,扒下匈奴小兵身上的衣服,穿到了自己的身上。将那匈奴人身下之物割下揣到懷裡,又和周圍的士兵兄弟對視一眼後,裴晏華低聲道:“小心行事。”
“是。”
“是。”
話罷,裴晏華便轉身欲走。正欲離開之際,手卻被人抓住了,“你是裴将軍的孩子。”
裴晏華腳步一頓,半晌後才道:“你認錯了。”
“……罷了。”
那人轉身離去,裴晏華面色複雜地回頭看了他一眼,便頭也不擡地朝着呼延烈所在的地方走去。
牢獄之中。
呼延烈正縮在牆角,閉着眼休息。裴晏華往四周環顧一圈,徑直朝着那處走去。
“幹什麼的!”
匈奴人兇巴巴地吼了裴晏華一句,裴晏華“啊”了一聲,拿出懷中的東西,神神秘秘用匈奴語道:“單于讓我過來送東西的。”
匈奴人懷疑地看了裴晏華,道:“什麼東西?”
裴晏華将懷中的東西掏了出來。
瞧見那物,匈奴人見狀,哈哈大笑一聲,“原是單于派來羞辱這狗雜種的,既然如此,送進去吧。”
“是。”
進入牢獄之中,裴晏華往呼延烈身上踹了一腳。血淋淋的髒穢之物被抛入呼延烈懷中,呼延烈擡眼看了一眼裴晏華,連頭都沒擡,便又躺回了原地。
牢外那匈奴人見狀,“啧”了一聲,道:“别慣着他,就他這不搭理人的毛病,踹兩腳就好了。”
“行。”
裴晏華往呼延烈身上重重踹了兩腳,呼延烈似有所感,轉身掩住裴晏華故意掉下的東西,皺眉道:“滾!”
裴晏華“呸”了一聲,罵道:“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單于把這東西給你,可是天大的賞賜!”
“滾!”
“你!”
見勢不對,門外那人将裴晏華拽了出去,拍拍他的肩膀安撫道:“踢兩腳得了,氣到自己了可不值當。兄弟,單于這兒可是給我交代了,怎麼弄都行,别給弄死了,你體諒體諒兄弟,東西送到了就行。現在氣也出了,你就回去吧。”
呼延烈翻了個身,面不改色地抽出身下壓着的東西,小心地讀着上面的字。
裴晏華“呸”了兩聲,翻了個白眼,“行吧,看在你的面子上,今天就勉強放他一馬了。”
“時候也不早了,等單于回來,我就去同他交差。”
“诶,這就行了。”
目送裴晏華離去後,那匈奴人正欲坐回原處,卻猝不及防被呼延烈踹倒在地。
黑暗之中,呼延烈面色陰沉,幹脆不再隐藏:“都出來!跟我走!”
“是!”
牢獄之中,慘叫聲接二連三響起。火光閃爍,呼延烈披上幹淨的衣服,面色無比難看,“呼延真去哪兒了?”
“似乎是朝着東南方向去了。”
“東南方向……”
呼延烈吸了口氣,閉了閉眼,道:“我娘親,是怎麼說的?”
那人觀察了一下呼延烈的臉色,猶豫片刻,沒敢說話。呼延烈見狀,睜開雙眼看向他,攥緊了雙拳:“說話,我不會怪罪于你。”
“母阏氏說,她命數已盡,早該離開了。”
那人又擡眼看了一眼呼延烈,小心翼翼開口道:“她希望自己能葬在故鄉,還說……”
“還說什麼?”
“希望您,永遠也别進攻大周。”
呼延烈沉默半晌,啞聲道:“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先按他們說的辦,剩餘的,之後再去查清楚。”
“是。”
話罷,呼延烈揉了揉眉心,便撐着桌子站了起來。他的腳步無比蹒跚,眼中布滿了血絲。
“阿娘,你又在逼我了。”
說完,他有些疲憊地揉了揉自己的臉,小聲道:“為什麼不肯,再多愛我一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