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清的手臂仍在微微顫抖。
橋上的叛軍早已降了不少,謝雲清後知後覺喘了口氣,轉身望去,正好迎上裴晏華的目光。
兩人隔着江河遙遙相望。
白雲走走停停,終是停下了腳步。天地間一片亮麗色彩,謝雲清望着裴晏華彎了眼眸,斬下自己的一截紅發帶,綁在箭矢上,将捷報送了過去。
“我靠,謝兄弟,謝師父,你知不知道我剛才經曆了什麼。”
秦越趕到謝雲清面前,“哎喲”了一聲,倒在地上便不肯再起來。謝雲清聞聲,收回目光,低頭皺眉道:“你怎麼了?”
秦越擺了擺手,道:“有水嗎,給我喝兩口,哎喲……那幹糧真是噎得慌。”
謝雲清将徐寂的水壺拆下,遞給了秦越。秦越猛喝了兩口水,才道:“那三個人是誘餌,我和弟兄們追過去一看,嗬!好家夥,那兒一堆人守在那裡等着我們呢。”
“得虧你昨天催着我讀了點書,不然我肯定就沖着上去了。太吓人了,真的,不過幸好他們疑心重,我按照書上說的來做了,他們竟然真的沒追上來。”
“又撿回一條命。”
秦越感歎一聲,将水壺裡的水一飲而盡。謝雲清聞聲,誇道:“行啊你,還真讀進去了。”
“嘿,你這什麼意思,我笨是笨了點,記性還是不差的。”
說完,秦越起身往四周環顧一眼,道:“收工了?”
謝雲清搖搖頭,“不。”
說完,他目光灼灼看着遠處。
馬蹄聲漸近。
“傅大山!狗日的!給老子滾出來!”
刀刃出鞘。
裴晏華慢條斯理地挑起那人下巴,吩咐道:“抓回去。”
“是!”
“降者不殺!”
謝雲清這才伸了個懶腰,道:“收工了,走吧。”
“……這,抓了個正着啊。”
秦越豎起了大拇指,“牛啊,這是不是就是那什麼守株待兔?他們是豬……哈哈哈哈哈。”
謝雲清扶額。
“對了,長岩到底行不行啊,就這麼把我們推進火坑,缺不缺德。”
謝雲清腳步一頓,問道:“長岩沒和你們一起回來?”
“沒啊。”
謝雲清擡頭看了徐寂一眼,走到他面前問道:“師父,長岩呢?”
徐寂回過神來,道:“我臨時讓他出去辦了點事。”
謝雲清松了口氣,轉頭又看了裴晏華一眼,瞧見他淡定指揮的模樣,才心情甚好地移開了目光。
*
東宮。
李懷英坐在桌前,專心緻志地磨着刀刃。宋程曦躺在椅子上,閉眼道:“還沒磨好?”
李懷英動作一頓,随後又恢複如初,淡淡道:“快了。”
“主子!傅大山死了!”
雲崖的聲音蓦地傳來,宋程曦聞聲,猛地睜開雙眼,瞬間暴怒:“誰動的手!”
“裴晏華和謝雲清。”
“傅啟鈴呢?!”
雲崖的表情有些難看,“在裴晏華手裡。”
“好……好得很!沒用的東西,滾!都給孤滾!”
宋程曦一腳将雲崖踹倒在地,雲崖見狀,也顧不得被宋程曦踹出來的傷了,連滾帶爬地朝着門外逃去。
宋程曦将桌上的東西盡數拂落,表情無比煩躁。杯中茶水隐隐約約顯出異色,宋程曦忽地往後倒退兩步,倒在了椅上。
頭痛欲裂。
李懷英慢條斯理地收回被磨得鋒利無比的匕首,緩緩起身朝着宋程曦走去。
李懷英的面容模糊不清,宋程曦喘了口氣,揉着太陽穴吩咐道:“懷英,給孤倒杯水來。”
李懷英沉默片刻,低聲應了一聲,伸出手給宋程曦倒了杯茶。
匕首從衣袖滑落,與桌面碰撞的瞬間,發出了刺耳的聲音。李懷英盯着匕首看了半晌,伸出手将匕首拿了起來。
他一步一步走向宋程曦,猶豫半晌,到底還是将水遞了過去,道:“喝。”
宋程曦接過水杯,喝了一大口水。似是因為喝水的動作太急,有幾滴水順着他的嘴角滑落,浸濕了泛青的血管。
李懷英的眼眶刹那間就紅了,死死盯着宋程曦的脖頸,不肯移開目光。
他應該走到宋程曦面前,掐住他的脖頸,将匕首刺入血管。
這樣鮮血會噴濺而出,弄髒他的手臂。但他一點也不在意,因為宋程曦隻能任他折磨,然後帶着他的不甘與遺憾漸漸死去,化作白骨,化作塵埃,徹底爛在泥土裡,不得善終。
李懷英眼眶紅得似是要滴出血來,誘惑太大,他的神智變得無比混亂。
等他再回過神來時,匕首已然出了鞘,逼近了宋程曦的脖頸。
瞧着宋程曦皺緊的眉頭,李懷英猝然回過神來,顫抖着手将匕首收回腰間,跪在了椅子旁。
不行。
不能動手。
宋程曦一死,宋衍必然不會放過李家。
要保護妹妹。
李懷英攥緊手心,強迫自己壓下心頭雜念,故作乖順道:“殿下,您好些了嗎?”
宋程曦“嗯”了一聲,揉着眉心,不悅道:“跪着做什麼?坐過來。”
李懷英有些愕然,但不過須臾,便迅速反應過來,起身坐到了宋程曦身側。
模糊的視線終于恢複正常,宋程曦低頭看着李懷英,輕歎一聲,道:“懷英啊,若不是你神志不清,本宮第一個懷疑的人,就是你。”
李懷英疑惑地看着他,“殿下在說什麼?懷英聽不懂。”
宋程曦摸摸他的臉,笑道:“你不必聽懂,無關緊要的東西而已,有本宮動手就夠了。”
“本來還想再等等,現在看來,等不得了。”
說完,宋程曦将李懷英腰間的匕首抽出來,細細端詳半晌,才道:“是把利器,收好了。”
李懷英聞聲,低下頭,臉色陰沉無比,“是。”
宋程曦将匕首放回他手裡,瞧見她乖順的模樣,興緻好了不少,開口問他:“等本宮登基了,你想當什麼?本宮都給你當。”
李懷英擡頭看着他,天真笑道:“我什麼也不想當。”
“那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你的一個東西。”
“什麼?”
“到時候再告訴你。”
他想要的,自然是宋程曦的命。
李懷英的笑容愈發燦爛,宋程曦擦了擦他臉上的灰,“啧”道:“不打算告訴本宮?行吧,本宮有得是耐心。”
“雲崖,滾進來。”
雲崖于是戰戰兢兢地滾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