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墓碑就這麼孤獨地出現在他眼前。
墓碑上隻有兩個字,幼危。
死亡時間是三年前,隻有十八歲。
原來他三年前就死了。
酒鬼姓張,在酒鬼家時他叫張幼危,在雲家時他是雲幼危。可現在他死了,死後什麼都沒有,僅僅是個無名無姓的幼危。
他突然覺得自己真可笑。
原來他什麼都不是,既不是張幼危也不是雲幼危,當時他和雲執鷹争,怕雲執鷹搶走他三少爺的名聲,卻還是被搶走了。雲執鷹一遍遍許諾帶他離開雲家那個地獄,到頭來卻是他親手把自己推入地獄。
現在他是容幼危了,有爸媽和哥在身邊,他想如果想他死了,沒有醒過來,會埋在他們容家人附近,而不是這樣孤獨到,連一個姓氏都不配擁有。
“容先生?”一個聲音響起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雲執鷹突然去而複返。
幼危挨着容誠站,被他高大的身影擋在身後,又帶着帽子墨鏡,全副武裝,雲執鷹一定認不出來。
果然,雲執鷹的目光隻是在他唇上一掃而過。
“雲總。”容誠與雲執鷹客氣地握了握手,“雲總也來掃墓,這麼巧。”
雲執鷹點頭:“是。”
“那就不打擾雲總了。”姜小雲說,“我們這就走。”
她走在最前面,幼危和雲執鷹之間隔着容誠,而容逾塵走在最後,把幼危擋得嚴嚴實實。
“他是誰?”幼危問。
容誠低頭解釋:“爸爸在生意上認識的人,雲家的三少爺,年少有為。這兩年名聲很響,對了,他好像和你差不多大。”
姜小雲轉頭嗔怒:“姓容的,你不多嘴沒人當你是啞巴。”
差不多大的兩個人,雲執鷹已經是名聲響亮的雲總了,可他們兒子卻在病床上浪費三年,好不容易醒來卻連路都走不好。她怕容誠這個大老粗傷到兒子自尊心。
容誠和容逾塵兩個人都是齊刷刷虎軀一震。
“老婆我不是故意的。”容誠趕緊道。
容逾塵後知後覺發現沒有被罵,幸災樂禍地牽着幼危的手,走在最後,看老爸伏低做小地哄老婆,樂得不行。
幼危扯了扯他的手。
“怎麼了?要抱了,是吧。”容逾塵剛一低頭,就福至心靈地知道弟弟要抱,彎下腰,輕松把剛剛一百多斤的弟弟抱起來,任勞任怨給弟弟當代步工具。
幼危抱着他的脖子,下巴搭在他肩頭。
雲總,雲家三少爺。
雲執鷹成功奪走了自己擁有的一切,把不該是他的據為己有。
幼危想雲執鷹現在最後悔的恐怕就是,三年前那場拍賣會沒有成功進行下去,不然賣掉自己,說不定還能為他巴結上某個大人物。
幼危心底的恨意在此刻抵達頂點,他忍不住握緊拳頭,他身上沒有什麼肉,三年裡一直靠營養液維持生命,能恢複得這麼快還是因為家人不離不棄的照顧。骨頭硌得他渾身上下都在疼,恨意讓他想撕咬雲執鷹的肉。
隻有雲家地獄以及酒鬼的血脈,才能生養出雲執鷹這麼惡毒的人。
這樣的惡人還是不要繼續禍害了,他才是最該死的人。
雲執鷹最好現在立刻死去。
既然想報仇,幼危就不會再等待,他抽空搜了搜容家,知道容家是百年世家,姜小雲出身書香門第,兩人的婚姻不僅美滿,也給各自家族帶來空前絕後的利益。這樣的家族,雲家再過個一百年也比不上。
以爸媽和哥哥對他的寵愛,幼危相信随變動點手腳,都能讓雲執鷹現在的社會地位崩塌,可是他不能直接讓父母去對付雲執鷹,他沒有理由。
他必須親自動手。
更何況手刃仇人這種事,幼危也不準備假以他人之手,不僅是雲執鷹,還有雲遮、雲迦……他們所有人,幼危都要親手報仇。
目前醫生說最好還是靜養。
幼危沒有猶豫,從墓園回來這天晚上,他拿着通知書去書房。
容誠正在處理公司的事,姜小雲給他打下手,偶爾出點主意。
幼危把錄取通知書遞過去。
容誠很驚訝,摘掉老花眼鏡:“不是不是想去了嗎?”
幼危不知道怎麼把自己說出去的話吃回去。
他不知所措的時候,姜小雲瞪了老公一眼:“怎麼,你和小寶一樣大,可以陪小寶玩啊?小寶要和同齡人在一起玩,不讓他去學校,他能去哪裡找同齡人?就你們父子兩個毛手毛腳的!你還想小寶陪着你喝茶?容逾塵這個大老粗,抱着小寶下山,不到半個小時的路,小寶腰上都能青一片!你就不能讓小寶出去找同齡人一起玩嗎!”
容誠悻悻地拿文件擋住他的寶貝茶壺:“不就是上學嗎,我馬上安排。”
幼危看着他唯唯諾諾的爸,最後對姜小雲說,“謝謝媽。”
姜小雲牽着他的手在沙發上坐下,“不許說謝謝,不過去學校,你也要答應媽媽,第一不許住校,第二你知道你的身體情況,不許一個人,要讓人陪着……”
絮絮叨叨叮囑半天,姜小雲才不放心地把幼危送回房間,親眼看着他睡着了才肯出來。
可是一出房門,姜小雲就抱着容誠哭了,軟成一灘水:“我不想他去學校。”
“我知道。”
兒子剛醒,姜小雲恨不得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怎麼可能舍得他現在就去上學?
隻是幼危昏迷的三年裡,她親眼看着幼危的同學上大學、軍訓、談戀愛,寒暑假要麼去公司實習要麼調研,就連誰家小孩不學好,逃課、挂科她都羨慕不已。
逃課也好,挂科重修都不錯,因為她的小孩,連睜開眼喊媽媽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