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傾曜點點頭,向對面那戶人家走去,涼落祈呼了口氣,敲了敲屋門。
窗内通明,不消片刻便見黑影晃動。大門露了道縫,順一打量了來人一眼,一看是涼落祈遂敞開了門:“大人?”
涼落祈見他嘴角一圈油的發亮,視線不着痕迹掃過桌上堆起的骨頭淡笑道:“見屋中亮燈,便想着再來問問提燈鬼的事情,叨擾了。”
順一一邊應聲一招呼他進屋,操起一旁的帕子擦擦嘴擦擦手往桌上一丢,正蓋住那堆骨頭。
“大人您想問什麼我肯定知無不言。”
“這樣嗎?”涼落祈似乎沒有注意順一,正望着屋中陳列的雜物,盯着角落裡橫七豎八的鏟子,“之前聽黃莊主說你同幸生負責巡莊……兩位是村裡的更夫嗎?”
“呃……不是。”順一撓了撓頭,“您也看到了,我們莊窮,哪兒有什麼更夫……是我和幸生總受莊主照顧,自願負責巡的。”
“那……”
涼落祈這才側頭看他,那眼神在順一看來十分冷淡,連同整個人都很清冷:“關于黃莊主的兒子黃遼,你再同我說一說吧。”
出了屋門,涼落祈正見對面燈籠下的十傾曜,快走了幾步過去聽他道:“他不在。”
“不在?”涼落祈捏起下巴,“不應該啊。到了快巡夜的時間,他們兩個都是一起出去巡莊,他自己做什麼去了?”
十傾曜擡手順了順涼落祈一縷亂發回道:“但是我去屋裡看了看。”
“屋裡上着鎖,是怎麼……”
幾根金絲順着他的手聚在涼落祈眼前編成一隻兔子燈,涼落祈捧着它愣了片刻失笑:“實在是妙用。”
“形勢所迫。”十傾曜擡腳跟上涼落祈步子,道出于幸生家中看到的:屋中貧瘠的沒什麼像樣的東西,角落和院外擺着滿地雜亂的農具,也并無特别之處。
見沒有什麼收獲,兩人便先回到家中。涼落祈先一步躍上了屋頂,抱着兔子燈擡頭望天。今夜烏雲密布沒有月光,涼落祈不自覺眯起眼睛估摸起北靈門方位。
十傾曜徐步而上,在靜谧中望向零散的燈火。
“四百年間,帝師什麼都沒有提過。”涼落祈收了目光望着手中兔子燈,而後松了手,任由其化回幾根金絲飄到十傾曜身旁,“我雖飛升,但在天界留待時日也不算多。不然也不會不清楚天界一分為二。帝師對曜界的态度有些模糊,不過如此一來,小十你就可以随心所欲,無人可欺了。”
他說着便徑直躺了下去,十傾曜靜靜聽着,聽到最後輕笑一聲:“确實可以随心所欲一些。”
“等碎魂一事有了眉目,之後我可否再去冥界一趟?”涼落祈側頭望向十傾曜,“許是和小十重來人界記憶回歸了許多的緣故,我想确認一些事。”
十傾曜勾勒着指節間的金絲聽罷轉眸,歪着頭同涼落祈對視,眼中是狡黠的笑意:“阿祈想去冥界告知災離一聲便是,為何詢問我?難不成是想瞞着他,從曜界直接下去?阿祈不怕天界那些個說你也同冥界串通一氣?”
涼落祈幹笑兩聲肅然道:“小十說笑了,就算冥界和曜界真聯起手來那也是小十自己的本事,人言可畏大部分是叵測和嫉妒引領了無知的緣故,對神仙的時間來說不足為奇,我更沒什麼好怕的。是非毀譽皆由他人,行事誠迹本心自知。”
十傾曜停了指間動作,不知在想着什麼,最後隻問:“如今的帝師是否值得信任,天界交由他是否妥當,阿祈是如何看的?”
“他比我做得要好。災離他……才是天生的引領者。”涼落祈頭枕雙手重新望向夜空,“至于金凰,金凰已是過去,如今我是祈神,是連靈力都不及曾經一半的青凰。沒能如母親大人的願變成曾經模樣,我應該知足吧?”
“這些重要嗎?”涼落祈起身釋然道,餘光卻注意到一旁孤燈下步履匆匆的黑影,“找到輪回的真相是我一定要做的,至于帝師,小十若想當這個上位者,我會幫你。不過這個位置确實比較麻煩,我希望你不要背負這些。”
十傾曜沒想到他這麼說,剛要開口便見他起身屈膝,目光盯緊了某處,聲音沒了剛才的沉重:“眼下要做的,還是眼下事。”
涼落祈跳下屋頂開了屋門尋着輕點屋瓦草房的十傾曜追了出去,桁莊空屋很多,漆黑一片,連同小道也黑漆漆的,好在十傾曜給自己留了根金絲,不易被察覺又能引路,屬實好用。
拐過幾個彎後涼落祈同那黑影打了個照面,黑影在一屋檐挂着的燈籠光裡停了腳步,映在涼落祈眼裡的是一蓬頭垢面的婦人。
婦人長發垂在面前大半,餘下的被随手绾在了腦後,隻露出來了一隻眼睛。她的衣服髒兮兮的,補丁滿滿當當,佝偻着身子站在燈籠下一動不動,涼落祈悄然擡眼望向對面屋頂上的十傾曜,後者搖搖頭,也不知這婦人在做什麼。
就在涼落祈琢磨如何靠近不會吓到她之際,那婦人突然轉過頭來,神色怪異地對涼落祈道:“……人,捉人,捉人,捉人!”
“……什麼?”
哪知那婦人說着說着竟喊叫起來,涼落祈突然意識到這是不是那兩個婦人口中提到的“瘋婆子”,便向前走了一步輕聲道:“您别怕,我……”
大門突然被打開,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沖出來将瘋婆子架住,女子輕拍其後背在她耳邊說着什麼,男子則是一臉的歉意對涼落祈拜了拜:“您就是……神仙大人?抱歉,我娘給您添麻煩了……”
涼落祈搖搖頭,剛要說什麼身後便傳來順一的聲音:“神仙大人?”
“……”涼落祈回頭,正見順一自己提着燈籠一臉無措,“您這是……?”
“我睡不着,出來散散步,正好……”涼落祈輕咳了兩下适時頓了聲,順一反應也很快接了話茬:“我懂,我懂。大人是被劉瘋……劉阿嬸引來的嗎?她……她就這樣,大人您别在意,就是被刺激住了,經常擱家門口絮絮叨叨的,沒事。”
順一毫不避諱兩個年輕人對涼落祈指了指自己的腦子暗示劉阿嬸這裡有店問題,解釋了一通末了又斥責起兩個年輕人還不将在念叨着捉人的瘋婆子帶回家,又對涼落祈柔聲道:“那大人您也回去休息吧?莊裡沒什麼事兒,您放心。”
涼落祈見那劉阿嬸被兒女攙扶回去後才問順一:“是要巡夜了?幸生還沒回來嗎?”
順一揚了揚手中提燈,眼神瞥向一旁打着哈哈道:“他,他可能有點事,我也不知道這家夥怎麼還沒來……沒事,我先尋着,等我回來高低問問他。”
見他說完就跑,涼落祈雙手揣進袖子裡對十傾曜聳聳肩,十傾曜自屋頂俯視着提燈獨自離開的順一,對涼落祈做了個跟去的動作。
隻是兩人還沒跟出莊就聽得一聲慘叫,涼落祈詫異回頭,不遠處一戶人家大門打開,一婦人探出頭攏了攏有些淩亂的外衣,一臉惺忪又有些惶恐地向路中瞧去:“……是劉瘋婆子?怎麼了?”
聞言涼落祈立馬轉身,重新回到瘋婆子家門口時見屋門大敞,他快速掃視了院内,除了縮在水缸後面不斷呢喃的劉阿嬸,不見她的兒女半個身影。
“……”涼落祈将屋裡屋外查了個遍,除了牆邊零散的血迹,無一發現。靠近她伸出手之際,哪兒想到她竟大喊了一聲猛起了身就往門外跑,門外已聚起人來,在猶豫是去追劉阿嬸還是立馬尋順一之際一根金絲遊于村民腳下沖入涼落祈視野,見狀他一個躍身翻牆而上,在屋頂以靈力起了個保護結界對門外人道:“已有人失蹤,各位且先進結界裡不要離開!”
劉阿嬸的一兒一女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