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日,胤禛念張廷玉禮部事多,又提拔了内閣學士三泰,為禮部右侍郎,仍兼管太常寺事。這日吏部又禀,二等阿思哈尼哈番英素故,命銷去恩诏所得一拖沙喇哈番,餘三等阿思哈尼哈番,以其孫郎保承襲。又三等阿思哈尼哈番達郎阿故,以其長子五清格襲職。三等阿思哈尼哈番杜喀故,以其繼子明福襲職,皇帝從之。
于是十七日,新任的三等阿思哈尼哈番的郎保、五清格、明福進宮來向皇帝謝恩。胤祥趁機準備溜出養心殿,從炕上剛想下去,被胤禛輕輕扯住了袍尾:“跑什麼?”胤祥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别人來謝恩,我呆着幹什麼?”胤禛理所當然道:“王子不是朕的吉祥标志麼?給别人看看,充充我的排場。”胤祥回頭正經道:“皇上不是素來不愛排場?”胤禛更是坦然:“正是因為有怡王。”胤祥剛難得想接着争辯,外面的人已被牽引了進來。胤祥隻好憤懑地看向胤禛,白了一眼。眼前三人面容有些生,胤祥并不熟悉,他們三人也将頭埋得很低,更是沒什麼可看之處,胤祥很快也就無聊地不知該做什麼。胤禛還是準備随便問這三人一些事,以表關心與叮囑,注意到胤祥一副坐不住的樣子,便将身邊的折子遞了一個給胤祥,示意他先幫自己看着。
胤祥想着也是無聊,便接過慢慢看起來。見是閩浙總督滿保奏報泖湖有賊純屬訛傳折,胤祥也能想起,這不就是前幾日收到的查弼納說終究找不到賊人的事麼,于是更好奇瞧起來:“……經詳問地方之人方知,一天晚上,捕魚船十餘隻聚在一處捕魚,村民誤以為是賊船,而漸漸傳開,各處俱聞,實則無賊。”胤祥看着折子有些恍然,原來如此,那查弼納還搞得自己做成什麼大功業似的,還得胤禛鼓勵他。如此想着,胤祥又擡頭看看胤禛,胤禛正和下面的幾個交談得好像還算起興。胤祥便想到,胤禛還偏讓自己在這裡坐着幫他批折,真是不講情分,所以心生逗逗胤禛的心理,還算自信地提起胤禛面前的朱筆,滿意寫下:“知道了。君臣相互信賴,凡事開誠相見,毫無掣肘疑懼之症,則何事不成?”對,就是要這樣,有種大家都懂這種道理的感覺。胤祥又擡頭看看胤禛,真是滿臉真誠,正說着:“我君臣唯求一個誠字,彼此體諒愛惜,勿玷負皇考多年養育之恩。聽汝父等故去,朕亦落淚。”胤祥無奈,胤禛怎麼什麼話在自己面前都敢說,不是說自己最怕被聰明人看破嘲笑麼,現在這樣說怎麼就不怕自己看破他的虛僞了。于是胤祥又很妥帖地接着上文寫下:“我君臣唯求一個誠字,彼此體諒愛惜,勿玷負皇考多年養育之恩。落淚而書。”寫完深感自己的智慧,正準備合上,正與旁人聊着天的胤禛突然伸手擋住了自己的折子,說完那句後,自然轉過來對着自己輕輕笑着說道:“王子,要晾一會兒。”胤祥也是驚訝,還以為胤禛根本就沒在看自己,但這話頭轉得也太自然了些,方才對他人和風細雨一樣的語氣和表情突然轉向自己怎麼又那麼貼切。胤祥很聽話,輕輕哦了一句,将折子開着,放在一旁晾起來,然後後知後覺自己盯了胤禛好一會兒,于是連忙收回視線,更是自覺地拿起下一個折子。和幾人談話的胤禛臉上又不覺出現了一點微笑。
怎麼還是滿保,也是,他們可能都是攢了幾個一起發的,胤祥心裡盤算着看起下一折。閩浙總督滿保奏繳朱批及報閩省雨水調勻夏稻開割折,回複朱批的都是廢話,那便跳過就好,胤禛說要這樣,胤祥很是流暢地看了一半。接着默讀道:“……查得福建地方春夏雨水确實調和,稼禾生長秀穗甚好,現全已成熟開割”想着也不好隻在結尾批,有些可疑,胤禛向來話不少,于是,胤祥為了索取靈感,看向胤禛那邊的黃花梨木多寶格。多寶格上擺着一尊白瓷菩薩,合掌祈禱的樣子,真有置身事外的樣子,胤祥便靈機一動,在這一句旁邊,模仿胤禛,素來先誇一下大臣,不攬功勞的語氣批道:“此皆爾等臣等,盡公正清廉之心,仁撫兵丁,以降蒼天和氣所緻。”接着補上自己的靈感:“朕聞之唯合掌祈禱歲歲如此外,别無降旨。”接着往下看,這滿保又說,“……果若雨水不和,莊稼不好,臣等身在地方,本應奏請皇上拯救于民,何敢隐瞞不奏,以緻耽誤地方。”胤祥看着覺得說得合理,便快樂地批下:“此甚是。果若如此,卿之赤誠宜應寬恕。民之喜和之氣必會感動上天仁慈”正寫着,突然耳邊出現胤禛的聲音:“凡此奏請拯救之詞,斷勿繕入本内。”胤祥被吓了一跳,回頭看向已是不知不覺跪在自己身後,臉挨在自己臉邊的胤禛,唇跟着不小心微微擦到胤禛的唇,自己又連忙往後仰了一點,強裝淡定道:“哥哥何時談好了?“胤禛吻了胤祥輕輕一下,才回道:“王子寫道,‘此甚是’的時候。”說着點了點折子上的三個字,一邊點評道:“寶貝王子真是寫得越來越像我的了。”然後見胤祥還愣愣地,提醒道:“繼續寫吧,還記得我剛才說了什麼嗎?那樣更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