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廷玉在殿外忐忑地等着,生怕今天還是見不到皇上,但看到傳話的是蘇公公就覺得親切許多,料想機會也多了一分。果然,沒一會兒,蘇公公出來了,對張廷玉深深鞠了一躬:“皇上讓張尚書先移步西暖閣。”張廷玉心中的石頭終于落下了,在蘇公公的牽引下,他進了西暖閣站定,觀察起皇上寶座後那對新做不久的對聯:“惟以一人治天下,豈為天下奉一人。”之前不是沒來過,但要麼被屏風擋住,要麼是皇上坐着自己不敢擡頭觀察,今日得機會才發現這位新皇已是裝點起這樣的志向,感慨實在勤勉。再加上此對書法寫得力量精到而自然輕松,更讓人心生欣賞。隻是觀察了好一會兒,張尚書還發現兩聯的字迹同中帶着不同,上聯更遒勁有風骨,下聯更風流自在,于是又揣摩不清皇上心思了。正感受着,皇帝進來了,神清氣爽。張尚書立刻跪安行禮,不敢再擡頭。
皇帝從容閑步坐上了寶座,淡淡開口:“張尚書今日來得早,是為何事?”張廷玉更是恭敬了些,聽着皇上聲音有些低啞,猜想多半是夙夜奉公辛苦的,之前心裡對皇帝的一點猜疑悄然消散,小心回道:“臣恭祝皇上端陽安康,明日乃端陽節,臣代禮部敬問皇上安排。”胤禛聽了點點頭,想起自己和胤祥非趕了回來正是因為這端陽節,但也舍不得自己果真耗費太多在這事,于是開口吩咐:“先皇才入景陵不久,一些節慶先行從簡,賞賜仍按舊例。怡親王上月便替朕吩咐造辦處置辦了各類香囊、香扇……”話音剛落,便聽外面輕輕走進來一人,果然是怡親王。
如今天氣已開始将熱起來,衆人都穿不住悶人的衣服了。但為了體面,不同于胤禛的清簡,胤祥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缂絲團海屋添籌紋實地紗褂,雖花紋密織得有些悶似的,但質地輕薄,讓胤祥走起路來更比往日顯得飄逸清涼了些,仿佛給春末夏初略有熱意的房間帶來一絲涼風。隻是讓人奇怪的是,王爺袍服的扣子端正地扣到他下巴下方,顯得又嚴實了點。胤祥一進門,胤禛便一刻不離地打量着,覺得心神愉悅,感到怎麼也看不夠,甚至帶着一點微妙心情地試圖觀察胤祥被包着的脖頸的現狀,停了自己的話。胤祥微微對着胤禛撅了撅嘴,有些羞帶些憤,聽到跪着的張廷玉恭敬請安,轉而輕輕回道:“張尚書今日來得早,我都沒你快。”張廷玉感到自己被稱贊了,自己也未想到今日能來得比怡親王早,但能遇到便很開心了,低着頭小心應着不敢。接着,胤祥已經坐到胤禛對面,看了看胤禛,剛才在外面也聽到了裡面兩人的對話,便道:“造辦處今年為端陽節置辦了這些物件,皇上過目。”一邊從袖子裡取出了一張紙,遞給胤禛,上面漂亮寫着的一看就是胤祥的筆迹:紫金錠六料、蟾酥錠四十料、離宮錠一百料、鹽水錠六料、大黃扇器四百個、鵝黃素緞兩面寫畫長方香袋四十個、鵝黃素緞兩面寫畫元香袋四十個、鵝黃素緞繡五毒香袋四十個、五色素緞繡五毒香袋四十個、五色絨纏福兒香袋四十個、賞用香袋四百個。胤禛看着,思考了一會兒,擡頭問張廷玉:“如今在朝官員可是兩百一十二人?”張廷玉也頓了頓,想了想,看了看怡親王,怡親王倒是沒有要回答的意思,自己心中覺得應是如此,便回道:“皇上記得清楚。”胤禛回:“那便将這四百個香袋與扇器賞下去,由你安排。”接着回頭看回胤祥道:“王弟近來辛苦,幾類香袋各取十個,其他再分與他人可好?”胤祥恭敬回:“臣無需那麼多,後宮阿哥們人衆。”胤禛道:“王弟應得的,後宮可以不用,阿哥們與王弟的世子們都分到便好。”說完便回頭向張廷玉問:“尚書都聽清了?”張廷玉頓了一下,本還以為要等怡親王答應,一聽皇上已是決定了,連忙應下。
一時間無人再說話,張廷玉看着胤禛,胤禛看着胤祥,胤祥在無聊賴地等着,終于,胤祥見大家都無話說了似的,主動慢慢開口問道:“不知張尚書還有其他事宜禀報否?皇上大概還未用早膳,怕是不能陪我二人太久。”胤禛聽了默默一笑,張廷玉一聽回過神來,便連忙說道,“隻還有另一事,回皇上,禮部議,朝鮮國冬至元旦表文、并年貢,仍照舊例行。至恭進萬壽表文貢物,應于九月内來京。”胤禛聽了,擺擺手吩咐道,“朝鮮國所進萬壽表文貢物,不必于九月内來京。著仍照例,十二月内,與年貢同進。”來一次收一次,實在有些麻煩,胤禛想着不如一次便好。張廷玉再次恭敬接了旨意,然後就在怡親王溫柔的眼光明示下恭敬地跪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