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舍前同樣遮擋在房檐下的空地上,擺了張軟榻,曾珍貴過的布料與木底座上精緻的雕花早就被雨雪風沙摧殘的不成樣子。
塗山岚走到近前,看着那張破敗不堪的軟榻,撩起長衣的下擺,直直的跪了下去,前額觸地,俯身長拜。
第一拜,叩首。
‘我們是來告别的。’
第二拜,叩首。
‘雖然你做了很多蠢事,但小岚兒說她不怪你。’
第三拜,叩首。
‘人家盯死了想要算計,一族裡那麼多人都找不到破解之法,你又能怎麼樣呢?’
第四拜,叩首。
‘抱歉,我當時來的有點晚了,沒能救下你。’
第五拜,叩首。
‘小舅舅我也沒能救下,我終究隻是個無力的普通人,隻能幫你們保住小岚兒了。’
第六拜,叩首。
‘我會送她去我的老家。’
第七拜,叩首。
‘那兒挺好的,國富民強,小孩子都能平安長大。’
第八拜,叩首。
‘隻是以後她不再姓塗山了,這個姓氏,名字,連同這份因果,都由我來接手。’
第九拜,叩首。
‘你安心睡吧。’
長風驟起,卷起軟榻前幹枯的落葉,露出早已浸入石闆的深褐血痕,風打着旋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裡回蕩。
琴酒擡手按住頭上的禮帽,側身躲避風卷起的沙塵與枯葉,在風沙肆虐的空隙裡也不忘觀察目标的情況。
她雖然跪在那裡,但挺直了脊梁,倒像是柄染血的長劍,鋒刃已出,不死不休。
這陣忽起的風,良久才平息下來。
像是深刻于骨血中不甘的怒吼,又如一聲遲來的悠長歎息。
塗山岚起身,扒開腳下的落葉和泥土,撿起一塊破碎的瓷片,擦拭幹淨後的瓷片,潔白的底色上點綴着片片青花,裂開的溝壑中是洇入其中多年的暗紅色藥汁。
她還記得剛來的那個晚上,接受着身體的記憶頭痛欲裂,晴朗的白日又銜接上深夜的雷雨,系統那不帶任何感情的電子機械音在腦海中響起。
【她的,哦不,現在是你的母親,她剛咽下最後一口氣,恭喜宿主,現在沒有了拖累,這是一個非常好的穿越開場。】
【閉嘴!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宿主現在的身體隻有八歲,經系統判定,沒有任何自救和拯救他人的能力。】
沒有任何……拯救他人的……能力……
可是,最少,也要讓她們再,見上一面……
那個晚上,她尋着深埋記憶中的道路匆忙奔赴,隻來得及看到一具尚有餘溫的屍體。
那是個很美的女人,墨色的長發绾成别緻的發髻,穿了一身大紅的衣裳,袍帶自然的從軟榻上垂下。
一雙袖口都繡上了飽滿的石榴,枝葉繁茂,多子多福。
還有那雙手,她割開了自己的一雙手腕,幾乎放幹了體内全部的血。
冰涼的雨滴落在耳墜上垂下的碧玉花苞,她已經永遠的閉上了眼睛,直至死亡眉頭都沒能舒展。
榻前的地面上,一隻白底青花的碗斜斜的倚在柔軟的布料上,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