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岱岩想說自己不吃,又不想和瑤光說話,隻能又一次扭過臉去,覺得這笨孩子打着自己的名号搶人家的鳥蛋,實在有些丢人。
“今天玉衡又來找我玩了,開陽還責怪我不和大家玩,但我是大人了,得照顧師父呢……”瑤光絮絮叨叨的說,“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才不要和他們一起玩……”
俞岱岩忍不住,眼珠微微轉動了一瞬,瑤光那五短身材頓時就入了他的眼睛裡,有心嘲笑他那句‘不是小孩子了’,可又怕自己開了口就更加沒辦法拒絕瑤光,于是,依舊擺着冷臉沉默。
偏偏瑤光一點都不怕他這樣的冷臉,繼續笑着說:“六師叔前陣子在後山看見猴子了,四師叔最近好像要下山辦事,七師叔每天都特别努力的練武……”
俞岱岩靜靜的聽着,他現在渾身動彈不得,每日隻能在屋子裡,着實憋悶,雖有時想趕走瑤光,可有時又覺得有這麼個人在自己耳邊念念叨叨也好,讓他感覺自己還是武當山的一員,而不是被遺忘在角落裡。
就這樣一日又一日,某天,瑤光突然說道:“師父,我今天看玉虛子師兄開始教大家練武當長拳,師父你什麼時候也教教我?”
俞岱岩的傷口最近剛好愈合期,痛癢難受,心頭煩躁,聽到這句話,終于忍不住半是自嘲,半是勸誡的說道:“我廢人一個,可教不了你,你還是趁早改投名師吧。”
話一落,瑤光就哭了出來,“師父才不是廢人……我一定找到藥治好師父……師父才不是廢人……”
俞岱岩見他替自己哭的傷心,心也有些軟,但他想着自己如今的模樣,收了徒弟的話,這徒弟的作用也不過是用來照顧自己,自己癱瘓在床,以後的生活恐怕都不能自理了,待到日後還不拖累死自己的徒弟。這笨孩子看着天性純良,隻因自己在他幼時順手那麼一救,就一門心思的報恩,這心意實在難得,可若自己真就收下他,那就是耽誤他一生了。
想到這裡,俞岱岩咬緊牙關,就是不開口安慰,隻冷着臉望着天花闆,一副決不妥協的樣子。
瑤光哭了一場,自覺沒趣,又抽噎了幾聲,幫俞岱岩擦擦臉擦擦手,又拿掃帚掃掃地,偷眼看了好幾眼,俞岱岩依舊冷冷的望着天花闆,就是不看他,最後隻能垂頭喪氣的像隻鬥敗了的小貓一樣離開了。
俞岱岩見他出門,才緩緩放松下來,心裡傷痛,卻隻能忍下來。
本以為瑤光就此不再出現,誰知,第二天,這孩子又沒事人一般出現了,又在自己耳邊絮絮叨叨的念叨起來。
如此再三,
俞岱岩想盡各種辦法,想讓他知難而退,有一次甚至控制不住生理情況,來不及叫人,就尿了一床,羞憤欲死。
可瑤光卻完全不以為意,神态自然的拿着帕子幫他清理,就是因為力氣不夠,沒辦法把俞岱岩抱起,就偷偷叫了人來,怕俞岱岩尴尬,還紅着臉說自己不小心睡着把師父的床尿了,被大家一陣取笑。
這個笨笨的小孩子趴在俞岱岩身旁,小小的身子因幼時營養沒跟上,顯得并不是多麼的健康,他軟軟的小肉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唇靠近耳朵,小聲小聲的說:“師父,别擔心,徒弟會快快長大,然後照顧你保護你。”
俞三俠一生行俠仗義,豪氣幹雲,從來沒有一個人,這樣直白的說要照顧他保護他,眼眶一酸,幾欲落淚,又忍住,隻閉了雙目,不發一言。
俞岱岩似乎知道,自己無論采取什麼行動都趕不走這孩子,最後隻能認命的看他每天來來去去。
而且,自那天之後,這孩子似乎更加注意自己的飲食,察言觀色的一發現自己臉色有不對,就輕聲問出來,無論是拿恭桶還是一些簡單的清理,從不假手于人。
也許是習慣,也許是瑤光實在太小,讓人升不起戒心來,俞岱岩雖然對自己的現況依舊痛苦不滿,但不知不覺之間,卻也接受了這個小孩子的照顧,盡管這個小孩子多數時間力不從心,可他知冷知熱,又體貼知人意,無數次避免了俞岱岩的尴尬場面。
就算是嘴上還不承認這個弟子,他心裡隐隐也是認可了。
又隔了一段時日,俞岱岩的傷勢已經穩定,除了不能動彈外,生命基本無憂了,瑤光又一次唠唠叨叨的說起大家的事情,順口道:“師父,五師叔自從去了臨安,一直沒回來,太師父還有大家都很擔心他呢。”
俞岱岩心中痛苦,心想:“五弟因我遠行,可千萬不要出什麼岔子,反正我現在廢人一個,報不報仇的,全沒兄弟重要。”
他猶豫再三,第一次開口吩咐道:“你去幫我叫你六師叔來。”
瑤光眼睛頓時一亮,“六師叔?師父,這是承認我了?”
俞岱岩自悔失言,又一次閉嘴不言。
瑤光歡喜的蹦起來,也不管這個嘴硬的師父還說不說話,轉身忙去找殷梨亭了。
在他身後,俞岱岩不禁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