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是還沒死透嗎?”家入很固執地攔着他:“問你話呢!那邊還有咒力波動嗎?”
五條面無表情地盯着戰場圓心處隐隐約約的一灘血紅,視野裡空茫一片,一絲咒力起伏都捕捉不到,不論是宿傩的,還是夏油傑的。他簡捷地答道:“我的六眼沒看到咒力痕迹。”
家入反問他:“那為什麼我過去看一眼都不行?”
五條不再與她争執,帶着家入一同瞬移到殷紅的錨點。九十九的重力封印之下,夏油傑的軀體像積木一般規整地散落在地,被空間斬劈成統一的大小,如同特殊定制的人肉骰子。
這下可真變成人渣了。五條心頭升起詭誕不經的評語,叫九十九解開封印。
六眼讓他能夠看清分子級的内容,他也因此得以在微觀上操縱分子間隙,宏觀體現就是引力或斥力。他用術式将散落的屍塊收集起來,粗糙地拼合在一起。
先随便拼拼吧,真不好意思啊這不是我擅長的事情,可算讓你逮到我苦手的短闆了,而且反正我一卸力你就會散開,比上一次還狼狽難看——
你怎麼敢的啊,讓我給你收兩次屍……
***
薨星宮已經坍塌,原址隻剩一個裸露的大洞,處于高專東京校西北角的訓誡室卻沒受到影響,裡裡外外層層疊疊的封印一應俱全。五條将夏油在裡面放下,影影幢幢的燭火燒得他眼睛發燙。
“再開一次領域吧,”他對角落裡的家入說:“開領域也好,下束縛定契約也好,剛才你怎麼救活我的,再做一次吧——”
家入借着燭火,肆無忌憚地在高專禁地點了煙,深吸一口,吐出的氣體讓禁閉的狹小空間愈發煙霧缭繞。她問:“如果活過來的是宿傩呢?”
五條撐着膝蓋站起來,解開挂在半空的鐵鍊:“那我會在這裡,親手殺了他。”
哼,說得倒輕松。家入倦怠地用煙尾的火星去燎牆上的封印,畫了咒紋的粗糙黃紙像是活物一般扭動閃避。真好笑。連咒符都知道躲開危險,有些人反倒換着花樣主動送死。
“你以為死而複生是動動嘴皮子就能做到的嗎?你是真不明白嗎?我是通過把我們倆綁到一起的方式,才把你帶回來的;如果搞不好,你,還有我,可能都會和他一起死在這裡——”
“——有什麼關系?”五條繞着夏油的屍塊,在周圍畫了厚厚一層繁複詭秘的咒紋,利落地合掌,妖藍的氣焰騰然而起,他在火光中望向家入,瞳仁幾乎像繁星閃爍:“一百年前沒有你也沒有我。”
家入碾熄煙頭,毫無顧忌地踏入火圈,躍動的咒火舔過她的褲管,腳踝暖融融地癢。
“你可想好了。”她對五條說。
“啊啊,”五條随意地應着,“早想這麼做了——趁着這呆子現在沒有行為能力還比較聽話,趕緊開始吧。”
在五條的加持下,家入再次開啟領域,以三人從此禍福相依為代價,為他們屢次早逝的同期,逆轉生死之門。
***
“完事兒了嗎?”家入累得跪在地上,但願長醉不複醒。
五條把恢複人形的夏油用鐵鍊捆住,懸吊着拽起來,突然問:“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逝不過三’?”
“……啊?”
“我是說,這家夥啊,已經在我們倆面前死過三次了,于情于理都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說着,他挑釁地在夏油滿是血污的臉上拍了兩下,夏油終于極不耐煩地掀開沉重的眼皮,瞥了他一眼,把頭一歪,又靠在自己被吊起的胳膊上。
“随你們便吧……”家入爬起來,推開門,獨自走了出去。
外面天色晦暗,不知何時下起雪來,已經積了薄薄一層,踩上去嘎吱嘎吱地響。
石闆地上留下她自己的一行鞋印,左右無人,她仰着頭張開嘴,舌尖的雪粒子迅速消融,留下一點冰冰涼涼的泥土的味道。路燈的白光晃了眼睛,她笑了起來,發覺自己實在傻得無可救藥。
但這雪實在很漂亮,隻願明天也是個好天氣。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