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年輕男子陷入了沉默,似乎在心中痛苦的抉擇着,半晌後,他把心一橫,咬着牙道:“我的确有把柄握在你的手裡……可、可如今西北戰事正酣,可你、你讓我重寫遠古諸神之戰……把那西夏蠻族說成天意所歸的中原之主,又讓我影射我大宋皇帝來位不正,兄弟相戮……實在是、實在是太不妥了……”
他停頓片刻,接着道:“即使我寫,恐怕也隻能招人唾罵,說是我嘩衆取寵,胡言亂語,更何況那兄弟争奪帝位的部分,若是引起朝廷的注意,你我都要身首異處,這……我不知閣下為何非要這麼做不可。”
博哼了一聲,褐色的臉上冒着騰騰殺氣,他憤怒的道:“蠢材,怪不得你永遠都比不上落魄山人,我已經把這大好的機會送到了你的手上,可氣你的本事,根本配不上他的名氣!”
他頓了頓,又用一種蔑視的眼光看着眼前的書生,繼續道:“我看官府如今也不再盯着徐玕了,估計他們也覺得,殺害張善初的,是另有其人吧。聽說,開封府的展昭在張善初跳河之處發現了你的腳印,正在你那個齋房裡挨個盤查呢。你說,這個節骨眼兒上,若是有人作證當晚見到你和他在一起,不知道那料事如神的展護衛會不會把你叫道開封府區好好問問話呢?”
書生一聽,滿眼驚慌,不知所措的發起抖來,對這他不知來曆的高大男子道:“不、不要去告發我,不是我……不是我要推他入水,我隻是想跟着他看一看,他到底要做什麼,我想問問他為何他能入内舍,為何不是我,為何他寫的話本人人喜歡,我卻永遠不如他,他、他明明隻是個窮的叮當響的,賣油餅的兒子……”
他說着說着,喉嚨發幹,不禁停了下來,側頭看了看呆呆坐在一旁,打扮整齊,卻兩眼無光的妙齡少女:“……我沒有伸手推他!明明是有個聲音,有個聲音在我耳邊說了那麼一句……”
博嘶啞低沉的笑聲響起:“那就是你的聲音,我不過是,替你說出了你想說的話而已!”
這相似的聲音如驚雷一般在書生耳邊炸開,他目露驚恐之色,看着博道:“是你!是你用妖術蠱惑了我,讓我伸手推他的,你……你為何要這麼做?!”
博得意的一笑,道:“我為何要這麼做,你難道還不明白?啊,愚蠢的書生,愚蠢的中原人,你為何不肯學學和你同為讀書人的張元?你的本事、你的才華不能被北宋昏君賞識,為何不換個地方施展你的抱負呢?天下之大,還有遼,還有西夏,大宋的國運已經衰竭了,你為何非要綁在這一棵樹上吊死?”
他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向角落裡的書生逼近:“實話告訴你也無妨,我姓野利,名叫野利長榮,乃是黨項族人,我是西夏的谟甯令——也就是你們漢人所說的‘天大王’之意!我先前和你說的還不夠明白嗎?我讓你寫的,并非是篡改,而是真正的史實,自從漢人統治了中原,便把那些過往的殺戮通通說成是自己的豐功偉績,可這些謊話,又如何能騙得了我們這些關外的勇士?!”
博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少女,那少女算不得多麼傾國傾城,但她姿容清新自然,倒是别有一種秀雅的風姿。
博棕色的大手貼近了少女的臉頰,卻沒有觸碰她。他眸光發沉,話音一轉:“呵呵,她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
“國師,這邊請。”博靜靜坐着,眼前卻閃動着腦海深處仍然清晰的一幕一幕——
他費盡心機,終于得到了皇上的信任,有一日,皇上請他入宮,為卧病在床的太子祈福,他知道,他的機會很快就要到了。
内侍将他引到了太子寝宮之前,博透過半掩的門往屋内看去,床榻上,宮女太監圍繞中躺着一名臉色略顯蒼白的少年。
凡人自是無法發覺,但他已經感受到了此人三魂中淡淡的龍神的氣息。恐懼、怨恨和一絲激動讓他的面孔有些扭曲,他現在什麼也不能做。但總有一天,他會找到報仇的機會。
他踏進屋子,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到來,對于這名正在天子跟前得寵,法力高強的“國師”,這些宮苑中的普通人敬畏的低下了頭。
博深吸一口氣,感受着屋内所有不尋常的動靜。瞬間,床帏邊星星點點的白光如同充滿探尋意味的小動物般,小心翼翼的朝他探了過來。
博精神一振,對自己的謹慎十分得意。他早就想到了,應龍輪回十世,他不可能不想些什麼辦法來保護他自己。
這白光中顯然也帶着龍力,到底是什麼,博一時無法判定,但他知道,這光芒是要探探他的虛實,看他是否會對應龍有害。
博緩緩邁着步子走上前去。他擡起手,寬大的袍袖在沒有風的屋内飄蕩着。他将手按在少年的額頭上,感受到的是少年被某種力量壓制住的生機。
他嘴角微微揚了起來——對他來說這不過是個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戲,看來,想讓這位太子殿下倒黴的不止他一個人。
他在桌前端坐,寫下幾張符咒,吩咐宮人貼在屋内,又燒了一點符水,令人喂給太子喝下。那白光一直在一旁跳躍,仿佛歡喜,又好像有點着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