裳裳卻仍然保持着同一個姿勢目瞪口呆的蹲在地上,兩眼越過譚知風直愣愣看着他的身後。譚知風也累了,拉着裳裳的手扶他站起來:“你瞧,我跟你說過不要蹲那麼久,是不是腿麻了?”
他想了想,覺得裳裳整天蹲着在地上亂畫也不是個事,便又道:“下次我在牆邊給你做個小桌,等空了我教你讀書寫字?”
“不不不,你看……”裳裳指向譚知風剛才站立的布簾下,譚知風這才發覺,身後一股寒風湧了進來。
這麼晚了,會有誰來呢?譚知風慢慢回轉過身,卻被眼前忽然出現的人吓了一跳。
隻見門口站着一個高個子的男子。他披着一件藍布短衫,下面穿着褐色的粗布長褲,頭發散亂的綁着,一張臉在布簾的陰影中看不清楚,但似乎受了傷,還沾着血污。
他踉踉跄跄的走進來,一手按在最近的桌子上,穩住身體,擡起頭,目光銳利冷峻,看着眼前的譚知風和裳裳。
譚知風耳邊嗡嗡作響,剛到開封那晚救下的人那讓他心緒不甯的側臉,在屋内搖曳的燈光下,和眼前男子髒兮兮的一張臉漸漸重合了。
“灼灼、猗猗……”裳裳忽然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他聲音像蚊子一樣叫道:“救命、救命……叫花子闖進來了……”
出人意料的是,灼灼和猗猗都沒有動靜,譚知風也不說話。裳裳隻得抱緊譚知風的大腿,不知所措的把目光從這帶着一身煞氣和血腥氣的男人挪開。
那男子的嘴張了張,仿佛要說些什麼,可他還沒開口,身體就晃了起來,譚知風剛要上前攙扶,卻見他往旁邊一歪,整個人無力的倒了下去。
“啊……死人了!”灼灼現身後一聲尖叫,卻馬上被譚知風捂住了嘴。他把手指放在男子鼻端感受了一下他的呼吸,發現他還活着,于是他趕緊讓猗猗關上門,兩人合力将這人放平,把他小心的擡到了後頭。
“知風哥哥,現……現在……怎……怎麼辦?”裳裳緊張的結巴起來:“他會不會是個壞人?”
“不知道。”譚知風努力的抑制着自己内心的波動,盡量平靜的對裳裳道:“先拿水吧,給他擦洗一下。”
燒着火的牆壁後綠色身影一閃,猗猗端着一盆水走了過來。譚知風試了試男子的脈搏,發現他的心髒仍然強有力的跳動着,應該隻是暈過去了。不知道他身上有沒有傷,譚知風略一猶豫,示意猗猗和自己一起,解開了那綁在他腰間的麻繩,拉着袖子,将男子那破爛的藍色短衫脫了下來。
譚知風的心砰砰直跳,男子裡面什麼也沒穿,短衫一脫,露出了他健壯削瘦的上身。上面青青紫紫有不少傷痕,看上去剛剛經曆了一場惡鬥。
譚知風仔細的用棉布把他身上的血污擦淨,檢查着他身上的傷痕。他發現,那些都是跌打造成的外傷,有幾處劃破了,但并沒有傷及肺腑,他松了口氣,讓猗猗拿來布,親自小心的為他把傷口包好,然後,又開始擦拭他那被頭發遮擋住的臉頰。
灼灼從外面拿着男子的一個破包袱走近了譚知風身邊,後頭跟着仍然有幾分害怕的裳裳,他們兩人一看見男子擦淨後的模樣,頓時齊聲驚呼起來。
方才這人進門的時候,穿着打扮的确像個要飯的。再加上他那一身髒,往天橋洞子底下一躺和那些流民混在一起毫不違和,但如今他擦洗幹淨,端然就是一個身材修長勻稱,俊朗出衆的年輕人。
他大約二十出頭,臉有些瘦,兩道整齊的濃眉斜斜挑着,眼窩深陷,眼睛閉着,長長的濃黑的睫毛微卷,鼻梁高挺,略厚的嘴唇方才凍得發青,卻在譚知風的擦拭下、在這屋子的溫暖中一點一點恢複了紅潤。
“你撿了個寶呀,譚知風!”灼灼欣喜的道:“你瞧,咱們現在正缺人手,你,不,是我們救了他,他理應以身相許才對。你可以把他留下來做苦力,也不用給他錢。反正你也喜歡男人,我看他還挺符合你的胃口,要不然你也别到處找你的前任情人了,就讓他湊合湊合,給咱們當老闆娘吧!等等……讓我瞧瞧他包袱裡頭裝的是什麼?”
譚知風愣愣的看着對方的緊閉的雙眼,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一陣發酸。他鬼使神差的擡起手,往對方那棱角分明的臉上伸了過去。
霎時間,男子的眼睛睜開了,他漆黑沉靜的雙眸閃着耀眼的光芒,一眨不眨盯着眼前的譚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