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的繼承人,這是歐洲都心照不宣的隐患,自從天主教雙王的獨子胡安和其他幾位繼承人都相繼去世後,這樣的危機就始終萦繞在他們煊赫的王座之上,人盡皆知伊莎貝拉女王已不可能再生育,那等他們去世後,誰來繼承伊比利亞,他們的次女,胡安娜公主的丈夫勃艮第公爵腓力,還是他那身為德意志國王的父親?
“繼承王位的應該是胡安娜......”凱瑟琳的聲音越來越低,她和胡安娜最親近,她知道她這位姐姐正屬于亞瑟所說的不夠勝任王位的公主,她想象不出她如母親一般上馬征戰、發号施令的樣子,“你父親的野心很大,裝得下整個地中海,任何計劃外的變動都可能令他前功盡棄,所以他着急在現在立刻從法國人手中奪取西西裡王國的全部土地,他已經快成功了。”
“上帝保佑他。”凱瑟琳松了口氣,她知道她的婚姻也是服務于她父親對意大利的野心的一部分,而他的财政狀況應當已經不容樂觀,以至于需要拖欠她的嫁妝,不過等他徹底占據西西裡并等克裡斯托弗船長第四次遠航歸來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胡安娜有兒子,查理會是一個好國王。”
“但若這個孩子登基時還未成年,那混亂會拖住伊比利亞走向鼎盛的腳步。”他以一句感歎式的預言結束了這個話題,“在閱讀曆史時,我時常驚歎命運的無常,我們能做的不過是盡可能積攢對抗洪水的溝壑。我們要抵禦蘇格蘭人可能的入侵,為此我們需要厲兵秣馬;我們要削弱法蘭西,為此我們需要縱橫捭阖,而一切統治的基石都在于國力,我們要确立英格蘭不可被替代的優勢,而非貿然模仿。”他忽然歎了口氣,“亨利就不用在意這些,隻要有好看的衣服和美味的食物,他就不明白何為煩惱。”
亨利,這個時候,她才想起那個她在婚禮上有過一面之緣的男孩。“他是個天真快活的男孩,他可能做騎士,主教,說不定還可以做教皇。”
“太可怕了。”亞瑟想象了一下弟弟身披白袍、頭頂寶冠的樣子,隻覺毛骨悚然,“還是做騎士更适合他,他喜歡比武和打獵,憧憬着在戰場上建立功勳,也罷,以後若他喜歡戰場便讓他去吧,他不會做國王,任性對他無傷大雅。”
“你才是國王。”她說,她不可避免地又想到胡安娜,如果胡安哥哥沒有去世,或者米格爾(1)能活下來,或許胡安娜便不會面臨眼下的困境吧,“那麼,親愛的亞瑟,你想為英格蘭創造怎樣不可替代的優勢呢?”
“首先從财政開始。”他坐了下來,“我要改變征稅的方式,把财富從貴族手裡轉到商人手裡,再利用國王的權威收集财富。過去,我們依賴領地的地租,但這是一個貿易和交流的時代,固守過去的傳統隻會走向毀滅。”
“英格蘭的土地不适宜耕種,但作為海島,它有天然的貿易優勢。”她不需思考便能明白他的意思,“我們有許多适宜停泊船隻的優良港口。”
“是的,其中最重要的是加萊,這裡不僅是通向大陸的門戶,更是與法國和尼德蘭貿易的關鍵,失去了加萊,或許我們便隻能學習你的父母,向未知的海洋探索了。”他半開玩笑道,“财政可以不費力地瓦解任何一個強大的對手,比起通過直接的戰争從貴族手裡收回權力,不妨利用國王的權力不動聲色地削減他們的收入,令他們心甘情願獻上土地請求國王的庇護,同樣,任何收益豐厚的買賣都會引來觊觎者,為了保衛貿易,我們要建立海軍。”
“我母親從威尼斯人手裡購買船隻,但我們可以自己建造。”
“對,英格蘭有海軍的優勢,有了足夠強大的海軍,我們甚至可以重新進入大陸。”他指向塞納河的入海口,“我父親常說這個時代并不是征服者的時代,但換而言之,這個時代也可被視為征服的尾聲,也許我們不能直接占據法蘭西的土地,但我們可以将其蠶食拆分,令他們的北部成為内陸,這個時候,來自西班牙的支持就格外重要了,”
“如果查理将來成為西班牙和勃艮第的共主,他該是一個怎樣強大的盟友!”她驚歎道,“或許不用等那麼久,等我父親在意大利削弱法國人的勢力,我們便可在北方痛擊他們。”
“對,意大利是整個歐洲最為繁榮的地方,也是最為羸弱的地方,它既可以是王冠上的明珠,也可是華袍下的膿瘡。”他擡眼望向窗外,天色已晚,他們應該就寝了,“真不希望這一天過去,每一天,我對你都有說不完的話。”
“我們的人生還有很長。”她說,“而這是我們一起度過的第一個春天。”
是的,他們馬上就要一起度過相識以來的第一個春天。随着聖誕節過去,黎明将一天比一天提前,窗邊,陽光和鳥鳴正一日日明朗------春天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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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他們對未來有着怎樣的雄心壯志,他們現在都住在威爾士的城堡裡,從治理他們的領地開始,今天,他們一起為一個新磨坊選址,凱瑟琳摒棄了華麗的裙擺換上簡潔的衣裙,長發用一根白色的發巾挽起,唐娜認為她的打扮不像一位王妃和公主,她不以為意:“我母親上戰場時也沒有穿禮服。”
他們不是上戰場,而是走進田地。“在西班牙,我們會修建水渠,從河流裡引來水源。”她望着田地,“可在英格蘭,水渠用來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