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結婚了,亞瑟。”
當亞瑟·都铎有些出神地看着鏡子裡身着新婚禮服的自己時,他的父親也坐在身後的椅子上凝望他:“喜歡這件衣服嗎?”
“西班牙(1)人會很喜歡。”亞瑟靜了靜,随即張開手臂,讓仆人為他小心翼翼地脫下禮服,并仔細地熏香保存。在即将舉行的婚禮上,他和他那素未謀面的未婚妻的禮服都由白色的綢緞制成,這是為了迎合新娘的母親,那位威名赫赫的武士女王的喜好,她要求她的小女兒在結婚時也身着白衣,那為了迎合妻子的裝束,她的丈夫自然也應該選擇白色的禮服。
卡斯提利亞的伊莎貝拉女王以虔誠聞名,她一天至少沐浴四次,并且總是身着一塵不染的白衣,身為天主教世界最為強大的君主,從摩爾人手中奪回伊比利亞半島的偉大光複者,她和她的丈夫,阿拉貢國王斐迪南二世的煊赫武功無疑令整個歐洲都深深敬畏,而他們所統治的聯合王國西班牙也在過去幾十年中從一個邊緣的淪喪國度一躍成為歐洲的一極,甚至有問鼎之勢。
以國力和财富相論,與西班牙聯姻能稱得上是英格蘭的外交勝利,盡管經過多年的休養生息和他對财政制度的重塑,英格蘭的國庫已經不似他剛加冕時一般窘迫,但新娘的嫁妝,一百萬先令,仍是一筆值得心動的财富,更何況她是蘭開斯特家族的女系後人,岡特的約翰的後代,對因血統問題深受争議的都铎王室,或者亨利七世本人而言,還有比斐迪南二世和伊莎貝拉女王的女兒,阿拉貢的凱瑟琳公主,更合适的兒媳嗎?
他又看着他的兒子,傾注了整個英格蘭的期望和精力所培育出的“英格蘭玫瑰”,他長得像母親,一頭金發,皮膚白皙,如玫瑰花般美麗,和他的弟弟約克公爵亨利相比,他顯得有些消瘦,但仍然稱得上強壯,看着仆人恭敬地将确認合身的結婚禮服妥帖收好,他似乎正凝神思考,但很快,他便重新放松眉頭:“在婚禮上挂上三個王國的紋章,英格蘭,法蘭西,還有西班牙。”
聽到亞瑟的回應,亨利七世原本緊鎖的眉頭也随之放松下來:依照血統,都铎家族對這三個王國的王位都有主張,即便作為岡特的約翰第三任妻子的後代,他們對西班牙的宣稱并不是那麼名正言順,但誰會在意呢?如若西班牙使者為之憤怒,這也可以解釋為是對新娘的重視的表現。
西班牙想要彰顯他們的強勢,但英格蘭也不是需要對其唯命是從的小國,盡管随着大陸領地的喪失,現在的英格蘭已經不如金雀花王朝時期那麼強盛,但英格蘭仍然算得上是歐洲版圖的重要一員,其地理位置和與法蘭西的百年世仇對正陷入與法蘭西争霸戰争的西班牙而言亦極為重要,否則他們也不會在嫁妝上如此慷慨解囊。
“就這麼辦!”亨利七世暢快道,用欣慰的目光再次看向他的長子,亞瑟剛出生時,他曾經擔心過他這個早産的長子不夠強壯,尤其是在他那強壯而精力充沛的次子亨利出生後,但随着亞瑟逐漸長大,他也慢慢地放下了對他的憂慮,他的長子有足夠的頭腦和心性勝任國王的身份,成為國王并非隻能依靠勇武的體魄,至于亨利,亨利還隻是個幼稚虛榮的孩子,不懂得權力更不懂得統治,“等你的新娘來到倫敦後,就讓亨利護送她來到聖保羅大教堂吧,把你的婚禮禮服拿去給你母親看看,看到你結婚,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是的,母親會很高興。”亞瑟說,想到母親,他情不自禁露出笑容,這個時候,他原本有些憂郁和沉悶的藍色眼睛也像雨後的天空一樣陰影盡散,這個時候,他才真的像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而非刻作深沉的王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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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遇到了風暴。比斯開灣,當阿拉貢的凱瑟琳感受到船身的劇烈搖晃時,她第一反應便是如此。
經曆了兩次代理婚禮和叛亂、瘟疫與飓風,她終于坐上了前往英格蘭的船,盡管對這個遙遠島國的惡劣天氣早有耳聞,但直面這場風暴時,劇烈的颠簸和仿佛能撕裂耳膜的風聲仍然颠覆了她的認知,她搖搖晃晃地試圖起身,透過華麗的帷幔看向甲闆:阿拉貢與卡斯蒂利亞的旗幟正濕淋淋地挂在右側的船舷邊,很快又被風吹走------桅杆碎了。
桅杆破碎了,那船身呢,船身也會一并碎掉嗎?她會和水手與仆人們一起沉入大海嗎?當想到這個可能時,凱瑟琳心中浮起一層憂慮和惶恐,但很快,她幾乎是本能地重振旗鼓,環顧着周圍驚懼的仆人們,她發号施令道:“到左邊去!”她大聲道,“風向朝右邊,我們需要用我們的重量維持平衡,交給水手們,他們都是曾随克裡斯托弗船長(2)航行的勇士,他們曾經見識過比這猛烈百倍的飓風!”
她的聲音在船艙中反複回響,一定程度上,這确實起到了安定人心的作用,船艙中的侍女們紛紛聽從命令來到了左側,公主的保姆與貼身侍女唐娜·埃爾維拉離她最近,透過西班牙兜帽的陰影,她能看到公主并沒有她表現出來那麼鎮定:“害怕嗎,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