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腳步一頓，當做沒聽見，徑直離開。

這竟然還不算完，我回到自己房裡，處理完找人要來的降雨公務，想着左右無事，幹脆睡下，在旁邊服侍的蚌精卻擔憂地問道：

“三公主沒事吧？”

我擡眼看她，想問她這話是什麼意思，她自己開了口繼續說下去，主動道：

“從前，三公主根本就閑不下來。但自從南海回來之後，您似乎除了看降雨公文，就是睡覺。”

“不然呢？”我反問，“我還有什麼事情可做嗎？”

“有很多事情的，”她把頭埋低了點，語氣卻很堅定，“您可以像以前那樣，和我們玩捉迷藏，去搜沉船上的寶藏，或者去龜族看剛破殼的龜苗……實在不行，您從前不是很喜歡驅趕魚群嗎？”

确實是我以前愛幹的事情，我那時候根本就閑不下來，甚至有一次把魚群吓得不輕，被告狀到父王那裡去，父王罰我禁閉，我就在房裡把簾子上的珍珠串一顆顆拆了，按進牆壁上。

半個東海都被我折騰得不輕。

“可是我現在不喜歡了，”我隻覺得困，擺擺手，讓她下去，“我已經長大了，蚌娘，小孩子才這麼有精力。”

“您現在也還是個孩子。”

“這世上哪有兩千多歲的孩子？”

“北海的大公主到現在還童心未泯，喜歡和沒成年的小水族一起玩呢。”

“龍和龍不一樣的，”我已經躺了下去，不想和她多說，“出去吧。”

大概是因為最近太多人和我說，我跟之前不一樣了，閉上眼睛之後沒多久，我又夢到了從前。

哪吒的父親曾經是商朝的官員，每日都忙得不可開交，哪吒難得過一次生辰，他卻沒有出現，于是那天哪吒的臉比往常都要臭。

我不懂他為什麼這麼不高興，這有什麼的，明年再請父親來就好了，明年不來，還有後年。

他的哥哥金吒恰好也在旁邊，聽到這話，和我說：

“不一樣的，三公主，我們凡人的日子不像龍族那麼多，多到看不到盡頭，我們過一天少一天，所以每一天都很重要，生辰就格外重要。”

哪吒随手撈起一塊石頭往院子裡扔，惱怒地道：

“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他卻不懂！從我記事以來，娘年年都讓他記得提前回家，他沒有一次做到過。我倒是無所謂，娘每次都要偷偷掉眼淚。”

“父親确實很忙，哪吒，”金吒說，“三公主和我們不一樣，大人們的世界，當然也和我們不一樣。”

“為什麼要說到我？”我疑惑，“我覺得我和你們沒什麼不一樣啊。”

然後我還幫着撺掇哪吒：“我也覺得是你父親太過分了，哪吒，我有個辦法，趁着今天還沒過去，我們一起去軍營，把你爹綁回家吧？”

金吒慌張地說這太荒唐了。

哪吒聽了卻很滿意，我們相視一笑，一拍即合，他率先跳下地面，我也跳下去，然後在金吒的呼喊聲中頭也不回地出了李府。

夢境從這裡開始慢慢往下沉，墜入黑暗。

我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隻記得夢裡的最後一個畫面是太陽快落山了，天空紅豔豔的，哪吒往前走，我在他背後踩他的影子，一邊踩一邊說：

“要快點哦，天黑之前我要回龍宮。”

“為什麼？”他問我。

“父王說的，不管去哪裡玩，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去。”我回答。

他又問：“你這麼聽家裡話？”

“你不是也很聽你娘的話嗎？”我反問。

然後我們好像都沒有再說話了，他繼續走，我繼續踩他的影子，一蹦一跳的，突然發現影子停了下來。

我也停下腳步，他伸出手，轉過臉，一把拉過我，說：“慢吞吞的，再這樣永遠都走不到軍營。”

然後我們一起跑了起來，趕着在落日之前見證李靖回家慶祝哪吒生辰。

最後有沒有趕上呢？

不太記得了，好像天黑得太早，我半路掙開他的手，匆匆飛回海裡去了，都沒來得及再回頭看他一眼有沒有停下來等我。

我果然變了。

原來以前我這麼喜歡出馊主意啊。

但是好像又沒變。

在重要的事情上，我一直都很守規矩。

我起身，靠在床邊怔怔地想了會兒，蚌精突然在門外輕聲問了句：

“三公主？”

我緩了會兒，才慢吞吞地提起嗓子回答：“怎麼了？”

“觀音菩薩來了，在東海海面的一個小島上，她讓您上去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