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幹人押着李桐,向牢城營的方向走,迎面來了白玉堂一衆人。
原來,歐陽春等人四處打聽,竟意外探知了碧波散與化屍粉的來曆,是個江湖上新近出來的刺客組織,名叫“鴻漸閣”,裡面的刺客身上都有飛鴻的刺青,接頭暗号居然也叫他們打聽出來的,是一句詩:“千裡翩鴻連翅羽,一朝散作浮雲去。”
得了這些訊息,包拯為了套李桐的話,與衆人想了這麼一個法子,便是讓韓彰易容成他人的模樣,在臂上拿染料畫了飛鴻樣式的刺青,假裝成鴻漸閣的刺客,要去監牢裡劫獄。為了讓李桐信服,第一步便是假殺管營相公,和開封府劃開界線;第二步是拿鴻漸閣刺青與暗号接上李桐,表明自己身份;第三步劈暈軍漢,也是為了讓李桐放松戒心。果然出得牢城,李桐話裡話外已将韓彰當做了自己人,不久便說到自己主子的事情。
為了不露出破綻,韓彰在诓騙李桐時,極少講到自己的情況,畢竟他們知道的鴻漸閣消息,也不過三兩。
此外,為了不讓李桐識破後逃脫,包拯又安排下兩道埋伏。第一道是在牢城營大門處,由白玉堂帶着一衆人待二人出來。若韓彰解下搭膊,便是還不曾套到話的意思,牢城營處的埋伏便按兵不動。直到城門口,便是第二道埋伏,由展昭帶領。此時無論套不套得住話,隻要韓彰一吹骨哨,便立即将李桐抓回。
包拯得了鴻漸閣的主子身在襄陽的消息,不禁陷入沉思。他身在汴梁,并不能很清楚地知道襄陽的情況,也無從猜測那位躲在襄陽的幕後之人到底是甚麼心思。
白玉堂回到住處,也把消息講給了歐陽春與陸采莼聽。歐陽春道:“雖然鴻漸閣的消息打聽得來确實不容易,但某隻疑心一點。就是此前江湖上隻有碧波散、化屍粉的名頭,卻從未聽說過鴻漸閣。此時李桐被抓,這鴻漸閣才浮出水面來,一時間知道的人也不算少了。某總覺得當中還有隐情。”
陸采莼道:“師叔是說,這回咱們扮作鴻漸閣的人,去套李桐的話,是早在别人的算計之中了?”
歐陽春面色凝重,微微颔首。
白玉堂卻道:“雖然如此,假設我們的計策也在對方的算計之中,得了一個‘襄陽’的回應。這個‘襄陽’二字必定不是胡亂編造的。鴻漸閣的主子就是要引我們上襄陽去。‘襄陽’這個鈎,是姜太公釣魚的鈎。”
歐陽春歎道:“這趟渾水蹚得太深了,某實在不願再刨根問底下去了。”
陸采莼聽了他這話,沉默了片刻,面有難色,問道:“師叔是想撒手不管了?”
歐陽春望了一眼窗外的月亮,道:“眼見這月亮又要圓了,某還是回儋州去罷。”
陸采莼看一眼白玉堂。白玉堂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轉而一想,歐陽春回儋州,陸采莼必定也要随行。思至此處,他竟微有些失落。
陸采莼問道:“那師叔何時動身?”
歐陽春目光一瞥,便見陸采莼雙手絞在一塊,知她是不願随自己回儋州。他便笑道:“某看這月亮得剔透,明兒便是個動身的好日子。”
陸采莼失聲驚問:“明天?”
歐陽春反诘:“怎麼?你是嫌早,還是嫌遲?”
陸采莼不敢回答,支支吾吾半晌,卻見歐陽春笑道:“碧桃那孩子是淮南東路的,某不能親自送她回去了,你就暫替某送她回去罷。”言下之意便是自己這次是獨身回儋州,至于陸采莼可自行安排行程。
聽了歐陽春這話,陸采莼先是暗暗松了一口,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歐陽春不回去是最好的。白玉堂則輕咳一聲,道:“白某見這天也不早了,歐陽大俠與六妹早些歇息,白某先告辭了。”言罷,向歐陽春拱了拱手,啟扉快步離開了。
歐陽春盯着白玉堂離開的方向,“咦”了一聲,問陸采莼道:“你可知他是個甚麼心思麼?我瞧——”
陸采莼跺腳道:“您老人家就别猜了,我也不知道。”說完,也向歐陽春拱了拱手,道,“小侄告退了,師叔您老早些休息——躺在床上也别想些有的沒的,當心睡不着覺!”
回到房中,陸采莼也就很快躺下了。直到中夜,她也沒睡着覺,迷迷糊糊半夢半醒,被一聲雞啼驚起。她忙爬起身來,洗漱也趕不及,投歐陽春安寝的廂房去了。
招呼也來不及打,她徑直推開門扉,見的便是歐陽春負着包袱,正在房中的八仙桌上放一封信。陸采莼失聲問道:“師叔真要走?”
歐陽春回首見是她,笑道:“昨天晚上不是知會你了麼?”
陸采莼抹起眼淚來,她顫聲道:“我還以為師叔隻是吓唬我罷了。”
歐陽春道:“汴京終是他鄉,不可久留。我走得急,不過是不想再被牽涉罷了。你在汴京也多多留心着,雖然行俠仗義是我從小教給你的,但終究人心難測,而這世上别有用心之人也多如牛毛。你雖聰敏,但心思純直,不願往壞處想他人,一不小心,便容易着道。就如上回的碧柳一事,實在兇險,下回行事,切忌獨行。我瞧那白玉堂是個靠得住的,你跟着他,這世上的路,或許能比你獨自一人走,要來得平坦順遂。”
陸采莼聽了,隻是哭。她一面舉起袖子蹭臉上的淚,一面拿手去扯歐陽春衣袂,道:“我還是……還是同師叔一起回儋州罷……”
歐陽春笑道:“跟我回儋州——你便舍得下你那五哥麼?”
陸采莼又難過又羞惱,輕哼一聲,吸着鼻子道:“我送師叔一程。”
歐陽春道:“你是要驚醒整個院子裡的人,攔着我不讓我走麼?”
陸采莼給他說得破涕為笑,道:“這也是個好主意。”
歐陽春拍拍她的手背,道:“我去了,你要保重。有事相求,便書一封信,送到你父親的舊宅,我自會盡快趕到。”言罷,他大踏步地朝門外走去。
陸采莼追了兩步,卻見師叔未走正門,直接逾牆走了,很快便隐沒在未曉的天色裡。
陸采莼站在未亮的天色當中,望着歐陽春遠去的方向,用手背抹了抹眼淚,想了片刻,走進屋中去,看到八仙桌上歐陽春留下的一封信,捏在手中了,正要打開來瞧,忽聽得背後有腳步聲。她拗回頭看時,卻是白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