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細看甚至不能發現她存在,這本不該引人注意。
可當有個人曾與之朝夕相處,對她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都熟悉至極,曾千次萬次在腦海中臨摹那道記憶中的身影不敢忘記。
即便隻是一點殘缺的身影,也足夠勾起身體本能的反應。
“蘭兒……”
福公子張了張嘴,他的聲音幹涸、沙啞。
此刻的他簡直像是在沙漠裡徒步了幾天幾夜沒有喝水的旅人,終于看到一片綠洲,卻不知是不是海市蜃樓。
門口無人回應。
“蘭兒……”
福公子又喚了一聲,并向前走了一步。
全然沒注意到身前擺放的矮桌,直接撞了上去,上面擺放的各色佳肴随着搖晃的矮桌摔在了地上,噼裡啪啦好一陣脆響。
一些湯汁濺在了福公子昂貴華美的錦衣上,他渾然不管,仍然直勾勾盯着門口那道被遮掩住的麗影。
于是也沒看到腳下的碎瓷片,直接踩了上去。
尖銳的瓷片紮進腳底,對于身嬌肉貴的貴族公子哥本該是難以忍受的劇痛,但這時他仿佛已經感受不到來自外界的任何刺激。
張總管和另外兩個親随侍從驚地大叫,“公子!”
在場其他人亦是震驚的,跟着福公子來的其他五人雖然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但在福公子手底下做事,向來隻見慣了這位爺位高權重、矜貴高傲的模樣,何時有過這般狼狽的時候?
就是馬行空父女和商寶震這些才認識福公子一天的人也看得出對方如何自矜身份,連話都懶怠搭理旁人一句。
商寶震之前和他請安,他點個頭應了便是屈尊降貴了。
福公子不知别人怎麼想,他也不在乎其他人怎麼想,此時的他隻想要确認一件事,那就是——
眼前的幻影到底是不是他的蘭兒。
原本打鬥中的王劍英和王劍傑兄弟見此情形自然不敢再擅動,接連陷入纏鬥的小胡斐抓住時機巴不得休息一會兒。
隻是知曉南小姐閨名的他不由将擔憂的目光看向了苗人鳳身後。
廳堂裡一時沒人說話,有的是不敢,有的是不願。
在這奇怪的靜默中似乎有一道清雅柔和的女聲幽幽歎息了一聲,門口站在前面的苗人鳳和趙半山往兩邊挪了一步。
于是那道半遮半掩的麗影終于完全呈現在衆人眼裡。
“瑤林,好久不見了。”
鬥笠下的雲紗如輕雲薄霧缭繞,雲紗下的嗓音亦如夢似幻般醉人,門外夜空上皎潔的明月清輝灑落下來,她就這般亭亭玉立。
月下驚鴻影,疑是畫中仙。
明明不露一點真容,但在場沒人會懷疑那不是一位風華絕代的美人,夜風吹過她衣袂,飄飄然已不似塵土中人。
至于福公子……
在聽到那熟悉的嗓音久違地在耳邊響起時,他險些以為是否又是再一次的幻聽,他突然大踏步上前,受了傷的腳跌跌撞撞。
南蘭透過雲紗看到這一幕,到底心有不忍。
她上前一步,在經過前方的苗人鳳時手背與他的手輕輕碰了一下,然後越過他與向這邊走來的福康安相向而去。
是的,這位福公子便是她曾寄居的富察府的公子,已是她從十歲到十五歲整整相依相伴五年時間的青梅竹馬,福康安。
“瑤林,是我……”你别急。
後面的話沒來得及開口,走到她面前的福康安已經一把掀開她戴着的鬥笠,在那一瞬間廳堂裡驟然多了許許多多暗暗抽氣聲。
柳如眉,雲似發。
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清麗絕豔,淡雅出塵。
世人形容絕色美人為閉月羞花之貌、美撼凡塵之姿,常以為是誇大之詞,今日親眼目睹方知其言為真。
不,絕色美人這樣的形容放在她身上都顯得俗氣了。
隻因這無法用言語比拟一二,令人驚心動魄的至美姿容已非凡塵俗世能有,在場之人即便不是第一次見都不禁為之恍惚迷離。
離她最近的福康安卻顧不上驚豔,隻有莫大的慶幸。
他慶幸于這真的是他的蘭兒。
不再是他的夢中,不再是他的幻想。
這矜傲的簪纓公子俊美的面容滿是欣喜若狂的神情,一雙清貴狹長的丹鳳眸看着南蘭卻忽地落下一顆晶瑩的淚珠。
“蘭兒……”
南蘭本已做好了被他質問後的解釋,然而下一瞬她被他用力用力抱在了懷裡,她正要推開,卻聽耳邊傳來他又哭又笑的聲音,
“太好了,太好了,你還活着,你沒有死……”
在找到她後,福康安第一時間沒有質問她為何要假死,為何六年前已經近在滄州卻不去京城找他,隻是慶幸她尚在人世。
于是,南蘭擡起的手停在半空,到底是輕輕放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