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明白他便不想了,他平生本也不愛多思,隻是遇上有關妻子的事總是難免破例,不為别的,隻是總想要再多了解她一些。
這一次苗人鳳也依然沒問,他總是不願她為難。
他知道她愛他,他們會是相守一生的夫妻,這就足夠了,他可以等到她主動開口的時候,反正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去等待。
趙半山對苗人鳳也是好奇的。
他倒是不好奇南蘭一個官家千金為何會嫁給苗人鳳這樣的江湖莽漢,紅花會的大夥會如此喜愛這個小姑娘本就是因為她骨子裡的那股豪俠之氣。
她就不是個自矜身份的性子,和她那個青梅竹馬的富察少爺截然相反。
當初他們這些人在回疆日子悠閑,無所事事時還曾私下玩笑打過賭,那時候趙半山就覺得阿蘭和那小子怕是走不到一塊兒去。
如今驗證了,他也不覺得意外。
但奇怪的是,富察家那小子竟會眼睜睜看着阿蘭另嫁他人?
到如今趙半山還記得當年那個哪怕淪為階下囚都滿臉傲氣的小少爺生怕阿蘭不和他回去,哭地眼睛通紅、滿臉是淚的模樣呢。
雖然滿身的臭毛病,可唯獨對阿蘭倒真是赤誠真心。
趙半山疑惑歸疑惑,但他自來八面玲珑,自然不會當着南蘭如今的丈夫面前問這些,隻和和氣氣地和她說起回疆故人們的現狀。
***
趙半山隐居回疆,這次到中原也是有要事在身。
這件要事就和他身邊帶的呂小妹有關。
原來她的父親是京城王府裡的教習呂希賢,也是廣平府太極門弟子,武功是太極門中之最。
數月前,呂希賢重病在床,他的一位師侄陳禹帶着人闖進家門言說奉王爺之命威脅他寫出太極拳九訣的秘籍。
呂希賢不從,陳禹竟将呂希賢和其子殘忍殺害。
當時呂小妹就躲在窗外目睹了這一切,掌門人孫剛峰得知此事後心知自己無法報仇,砍下了自己的一雙手掌讓呂小妹到回疆找到趙半山。
趙半山也是太極門中人,但他是南派溫州太極門的。
廣平複太極門的事本不該他管,但多年前孫剛峰曾敗在他手上,知道他的本事,如今便求他清理門戶。
到底同是太極門中人,孫剛峰又這般誠心,趙半山自然不會拒絕,更何況他本人嫉惡如仇,即便沒有孫剛峰請求,叫他聽聞了此事也是義不容辭的。
不說趙半山,南蘭和苗人鳳夫妻二人也是義憤填膺。
尤其是原本和趙半山不甚熟悉的苗人鳳,知曉他特意為此從回疆千裡迢迢追到北京又追到山東,頓時好感大增,對他為人極為欣賞。
當下就表示要與他同行,為此事獻上一份力。
因為事涉王府,趙半山本不願将南蘭夫妻牽扯進來,尤其他知道南蘭父親也在朝為官。
南蘭看出他心思,便道,“我父親去世多年,我也早不是什麼官家小姐了,我夫君是江湖人,嫁給他後,我也是江湖人了,咱們就按江湖上的規矩辦。”
她又親近地笑道,“更何況我與趙三哥多年不見,如今既然遇到了我還想着能和您一塊兒到回疆再去看看呢。”
話到此處,趙半山哪裡還能拒絕。
如此說定,四人在野外住了一晚,第二天天亮便一塊兒趕路。
說來也巧,數日之前苗人鳳趕着馬車與一夥兒武功在身的練家子擦肩而過,現下與趙半山一比對發現陳禹正在這夥人的隊伍裡。
***
商家堡附近。
卻說那日大雨過後,馬行空從昏迷中醒來,得知镖銀保住心下大喜,當即就安排镖師繼續護送。
但他本人重傷在身,恰好商老太盛情相邀,便帶着徒弟徐峥和女兒馬春花留下養傷。
此外平阿四和胡斐也留在商家堡做工換取食宿。
可偶然間竟叫胡斐發現商老太在家中練武廳裡樹了兩塊寫着“胡一刀”和“苗人鳳”名字的木牌作靶子。
胡斐當下便趁夜潛入把名字改了,被發現後被商老太抓起來要抽他三百鞭子,幸好有馬春花求情,商寶震才罷手。
半夜裡,胡斐找到機會同樣把商寶震綁在了樹上抽,同樣是由馬春花求情,他才肯罷手。
馬春花已看出這個孩子來曆不簡單,問他到底是誰。
胡斐大踏步遠去,隻丢下一句話,“姑娘見問,不得不說。我是大俠胡一刀的兒子胡斐便是。”
馬春花和商寶震俱是驚訝不已。
商寶震被綁在樹上下不來,馬春花隻好爬上樹去幫他解開。
她有些無奈地歎息,“按理來說我不該幫你的,你家收留我爹養傷對我有恩,但南小姐對我同樣有恩,你們想害她丈夫……”
這時樹下正好路過一行騎着駿馬的人。
這一行人看着樹上的男女舉止有趣,不禁多看了一眼,為首的公子不耐,正要繼續趕路。
忽聽樹上的姑娘對綁起來的少年道,“……不幫你對不起你家的恩,幫了你好像又對不起南小姐的恩。”
汗血寶馬被人突然勒停,身後的一行人都跟着停下。
馬背上年輕俊美的公子擡起一雙清貴丹鳳眸向樹上看去,玉面朱唇,金相玉質,樹上的馬春花對上他的目光莫名有些臉熱。
“你說的南小姐是誰?”
馬春花不意他如此發問,頓時有些警惕起來了,“你問這個幹嘛?”
那公子并不答,隻冷冷看着她。
他身後的人對視幾眼,其中一位老者看了看公子,便代為對馬春花道,“你說便是,我們公子也認識一位南小姐,想知道你說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馬春花其實覺得這公子身上那股一看就金尊玉貴的氣度與南小姐頗為相似,說認識她倒也信,不過太居高臨下這點就不像了。
“那你們應當找錯人了,我說的南小姐已經嫁人了。”
原本馬春花是稱呼為苗夫人的,但這段時間她向胡斐打聽時常聽他念叨南小姐,便也被帶偏了。
而這些人口中稱呼的“南小姐”應當是一位未嫁的姑娘,總不能他們也跟胡斐一樣,與南小姐多年不見不知道她嫁人的事吧。
因此馬春花理所當然道,“你應該去找你認識的那位南小姐。”
聞言,馬背上的貴胄公子面色卻驟然蒼白。
馬春花不意随口一句話他反應竟這般大,她不由凝神細看去,卻見他沒有一點血色的臉上,眼底是一片破碎的哀恸和悲惘。
他就這樣怔在原地許久,一動不動。
此時晨光熹微,天将黎明,本該是充滿希望的場景,可他錦衣華服的身影卻沒了一點光彩,像是被永遠留在了絕望的境地裡。
馬春花看着他莫名心底一痛,仿佛也感同身受到某種痛苦。
她張張嘴,還來不及開口,樹底下的人卻突然重重的一揚鞭,毫無預兆地一騎揚長而去,一瞬間便隻能看到馬背上淡薄的背影。
他身後的人反應過來紛紛跟了上去,臨走前看着馬春花都是一臉諱莫如深的模樣。
馬春花隐隐猜到了什麼。
他認識的南小姐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但她想他一定很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