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如何能怪他呢?
在兩天前親眼見到苗夫人之前,田歸農又如何敢置信世間竟有如此出塵絕豔之女子,清麗、幽雅,恍如夢中。
這數日裡,他輾轉反側,念念不忘,失魂落魄。
走着走着,田歸農發現周圍的風景逐漸變得有些眼熟,是這幾日來他每日都要徘徊一整天的荷花湖。
原來今日的晚飯就擺在了對岸那座湖心亭中。
兩岸的景色大差不離,碧綠荷葉,粉白荷花,亭中有一對男女背對着田歸農相擁而立,站在欄杆邊談笑,一邊往湖裡投喂魚食。
男人自然是化成灰他也認識的苗人鳳。
向來衣着樸素、不拘小節的男人今日身着一襲白色勁裝長袍,雖然也并非是什麼華貴的錦衣,隻是上好的柔軟、舒适的棉布。
但剪裁、裝扮的細節處無疑精細許多,整個人透出的煥然一新的精神氣也不同以往。
與他攬在懷中身着粉白裙衫的女子相得益彰,相似的衣着、談笑間柔情缱倦的氛圍,令人一眼看過去便覺是一對般配眷侶。
但田歸農不這樣覺得,他覺得異常刺眼!
他向來是不樂于見到苗人鳳有任何得意之處的,就如十一年前苗人鳳遇上胡一刀這位平生知己,就如現在苗人鳳嬌妻在懷。
從前這些理由僅僅是因為苗人鳳個人,而現在又因為另一個人,田歸農将目光落在了那道如亭亭荷花玉立的纖美身影。
毫無疑問,是因為她,因為苗人鳳是她的丈夫!
苗人鳳率先察覺到田歸農的到來,側身看過來,他身側的南蘭也随之回眸,比起上次,這次相見似乎才算是真正的相識。
此時日暮西山漸漸下沉,天邊是宛如火燒般燦爛的晚霞,日光染上濃重的金紅,原本灼人的溫度也變地暖融。
那日驚鴻一面如同絕世名畫的美人真正近距離目睹更加顧盼生輝,迤逦的落日霞光仿佛都偏愛地彙聚在了她一人身上。
田歸農幾乎是呆立在了原地。
苗人鳳冷冷地看着田歸農,這一眼驚醒了沉醉的他。
當田歸農想要僞裝時,他能夠演的讓自己都被騙過去,這些年裡苗人鳳雖說不喜與他打交道,但也說不上多麼厭惡,況且兩家又是世交。
因此當田歸農擺出一副誠懇守禮的姿态緻歉後,很快就得到了苗人鳳和南蘭的諒解。
這也很好理解。
世人的喜好有千萬種,男女的偏好各有不同,但對美的追求是一緻的。
莫說男子,便是女子,面對南蘭這樣恍如天地造化而生的世間至美的存在,又有誰能無動于衷不被其烨烨容光所攝呢?
除非他根本不是個人,除非他根本沒有七情六欲。
飯桌上,田歸農終于知道了苗夫人的名字。
南、蘭。
果然是個與她的人一般美的名字。
苗人鳳生性剛直内斂,不擅長和人打交道,甚至時常覺得與人來往頗為麻煩,甯願自己獨個隐居在家更覺自在。
南蘭看起來同樣是溫柔娴靜的,但相反的是她待人接物無一處不得體,和任何人交談仿佛都能令人感到春風拂面。
苗人鳳從不勉強自己和人來往,因此除了剛見面時直接了當地問了句田歸農為何而來,得到他是特意來賀他新婚的答案後,便沒了開口的欲望,隻自顧喝酒。
于是,便是南蘭負責和田歸農交流。
這恰好合了後者的心意,即便明知苗人鳳就坐在席上,田歸農強忍着心中深深的畏懼仍然抑制不住使出渾身解數讨佳人歡心。
田歸農相貌清俊,宛如白面書生。
但文弱書生沒有他身上江湖人的英氣,尋常的江湖莽漢又沒有他氣質儒雅,既不過分陰柔又不過分陽剛,恰到好處。
因此田歸農在女人堆裡向來是無往而不利的。
但南蘭是不同的。
這樣傾國傾城、舉世無雙的美人,隻要她一經出現,即便什麼都不做隻是站在那兒,就會有無數人為她前赴後繼,若她再肯對人笑一笑,便會有無數人為她神魂颠倒,赴湯蹈火。
她定然已見慣了花樣繁多的讨好,尋常之物如何能打動她?
田歸農早在見到南蘭的那一瞬間,便知道自己原本想要“一見鐘情”的目标是無法達成了,可他仍然想要讨好她。
一是因私心,二也是因私心,兩者卻又不同。
田歸農和南蘭談起詩詞歌賦,她溫然淺笑着信手拈來,且不同于他的一知半解,死記硬背,她随口便能當場作詞一首,且其詞清婉秀麗,頗為不俗。
田歸農和南蘭談起琴棋書畫,才知原來懸挂在苗宅花廳、大堂裡那些被他誤以為是名家的字畫竟都是南蘭自己的筆墨。
他是附庸風雅的假書生,她卻是學富五車的真才女。
田歸農挫敗又羞愧,可他看南蘭的眼神卻更癡了。
他再看她,已不再滿眼都是她驚豔的容顔,他看到她舉手投足間盡顯着世家大族才能培養出來的清貴高遠的氣度,一颦一笑都是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文雅風骨。
無一處不符合田歸農對女子最極緻、最美好的幻想。
他知道,兩日前他在荷花湖畔丢失的三魂七魄是徹底回不來了,還有他注定要遺失在對岸的那顆心。
田歸農再也維持不住剛落座時僞裝的那副含笑自若,風度潇灑的模樣,他的眼裡是癡迷和狂熱,他的臉上是迫不及待,急不可耐。
他更換着一個又一個可能會讓南蘭感興趣的話題。
他想和她誇誇其談功夫武學,可她的丈夫就是這世上一等一的絕頂高手,直到他開始說起自己闖蕩江湖時所見的各處風光。
南蘭矜持的微笑終于不再隻出于禮貌。
這一頓飯他們一直吃到月上中天,一旁的苗人鳳邊喝酒,邊三不五時給身側的妻子夾些她愛吃的菜,免了她自己勞動。
仿佛真對田歸農和南蘭的相談甚歡毫無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