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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五,龍擡頭。
端午一過田歸農就從關外家中出門千裡迢迢去浙南訪客,作為堂堂天龍門北宗宗主,值得他這般費勁去拜訪的人家自然也絕非默默無聞之輩。
乃是江湖裡赫赫有名的金面佛苗人鳳。
田、苗兩家淵源已久,這并非田歸農第一次到苗家來,但唯獨這次自進門開始就險些叫他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
苗家和田家都是自明末清初開始就在江湖裡已經傳承了幾代的人家,說的好聽些是武林世家,但本質仍是江湖草莽。
田家在關外好歹建了個天龍門撐撐臉面,苗家卻并未正式地開宗立派,浙南的苗家宅子和州府其他稍微富庶一些的普通人家并無甚太大區别。
至多因為有個練武場占地面積大了一些。
田歸農騎馬來到苗宅門外下馬按照從前一樣如常走進去,但很快就被人攔了下來,是苗家的門房。
苗家這麼大個宅子,幾代積累,自然有仆從打理。但從前都是零零散散地做些灑掃庭除的活計,從未專門安排門房這樣的位置。
好在如今守門的是苗家的老仆,從前見過田歸農。
聽他說是前來拜訪苗人鳳的并沒有懷疑,卻也沒直接放行,而是讓一同守門的另一個人領着他進去。
這是個身材高大,長相憨厚的男人,三十歲上下的年紀,看其步伐沉穩有力應當是個練家子,很面生。
田歸農隐約察覺到一點苗宅的變化,試探地笑着問道,“兄弟是新來的?從前我來時好像從沒見過你。”
他作為客人和他一個下人稱兄道弟,姿态已經足夠親和,但男人聞言看了他一眼,并沒有回答,隻是默默領路。
看來是個性子和長相一樣沉悶老實的人。
田歸農沒在他身上再浪費時間,幹脆裝作好奇自己左右觀察了起來,而這一看就發現越來越多的不同尋常之處。
僅僅隻是這剛進門的外圍一小段路,田歸農就已望見多了好幾座建築和草木植被,且都排列有序,布局精美。
與從前的疏于打理、雜亂無章截然不同。
田歸農一路上走來地面幹淨整潔就連一片落葉都沒見到,正驚訝着帶路的男人突然停了下來,原來又到了一道門。
用以隔斷外院和前院的牆内留出的月亮拱門處同樣守着兩個人,原先帶路的男人把田歸農客人的身份告知就掉頭回去了。
換成如今這道門的其中一人繼續帶他往裡走。
這人更年輕些,倒不像原先的男人那樣默不作聲,笑眯眯的模樣看起來有些精明圓滑,與他說話也會恭敬地回答。
從他這裡得知,方才的外院竟然隻是用來給下人居住的,如今他們才剛進入主人家用來待客的前院。
而前院的景緻比起外院自不消說。
簡直令自以為見多識廣的田歸農可以說大開眼界,假山奇石,疊石理水,玲珑多姿,花木繁衆相映成趣。
堪稱曲徑通幽,一步一景。
路旁有高大喬木用以蔭蔽烈日,植古樸或秀麗樹形樹姿以供欣賞,間或植蔓草、藤蘿以及文竹、蘭草。
增添山林野趣之餘又不泛清雅秀緻。
原先疏野粗犷與普通農戶無甚太大區别的宅子如今竟然搖身一變好似成了那白牆黛瓦、清新淡雅的江南園林。
甚至不說這是位江湖豪俠的家,隻怕其他人一走進來看這三進三出的布局、令行禁止的規矩都會以為是哪家高門府第。
田歸農一路目不暇接地終于到了待客的花廳落座。
而廳内兩排黃花梨木的桌椅和牆上随處可見的名家字畫,以及角落裡裝飾的古玩奇珍和頭頂的雕梁畫棟都可見其底蘊。
他剛一落座就有婢女端着茶水前來。
相貌端正,行走間每一步距離都差不多長短,身姿娉娉,顯然是一副訓練有素的模樣,她将茶水放在田歸農手邊。
笑容得體地屈膝行禮,脆聲道,“客人稍等勿怪,我家主人今日不在家,我已經叫人去後院通禀我們夫人了。”
“無事,我坐一會兒無妨。”
田歸農同樣笑容溫和地輕聲回道,他面容生地俊美儒雅,風流蘊籍,一雙含笑的眼睛看着人好像會說話般叫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這是田歸農用慣的招數,他向來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内裡遠沒有外表看起來那樣光風霁月。
但這次他失算了。
婢女面對他的暗暗撩撥神色如常,無動于衷。
田歸農有些不滿意,但也沒多在意,隻是個婢女罷了,本就隻是順手而為。
一路騎馬行來他的确有些渴了,田歸農将小桌上他也看不出是什麼材質的精巧細緻的茶盞端起喝了一口。
茶葉形如鳳羽、色為玉霜,湯色嫩黃明亮,葉底成朵并還原呈玉白色,香氣鮮爽馥郁,是獨具甘草香的甜和滋味。
田歸農這些年走南闖北,也算見多識廣。
這是江西袁州府的靖安白茶。
更令他在意的是,靖安白茶價值不菲,而這種從前被他小心珍藏的茶葉如今在苗宅裡卻用來随意待客。
成了親,變化竟如此天翻地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