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如此赫赫神勇,鐘氏兄弟已不敢再進門與他打鬥,卻陰險地将門外堆放的草料點燃,竟是要将苗人鳳生生燒死在裡面。
冬日裡雖然寒冷,卻空氣幹燥,滄州的平原上風更是大,隻這一會兒風助火勢,濃煙火舌已卷進大堂内來了。
客店裡原本躲在廚房、樓上的衆人紛紛奔逃而出,唯有雙腿不能行走的苗人鳳隻能被困在其中,死路一條。
他原本坐的椅子被鐘兆英接連打斷兩條腿,已沒法再坐,他從半空攻擊後因沒法站立,如今整個人趴伏在廳堂的地上。
但就是這樣狼狽的時刻,卻有人逆着向外奔逃的人流為他而來,名貴的雪色狐裘垂落在身旁的地面,沾染了灰塵也絲毫不被它的主人在意。
一雙如玉筍、似春蔥的素手伸出來把地上的苗人鳳扶起。
客店的小樓完全由木頭建造,燃燒地極其容易,牆上的木闆和門窗還有房梁柱子都已經開始迅速地燃燒了起來。
再過不久,整座客店隻怕都要坍塌,到時就再難逃出生天了。
此時客店裡隻剩下南蘭和苗人鳳兩人了,南蘭勉力也隻能讓苗人鳳半撐着自己纖弱的身體坐起,要帶他出去就是她做不到的了。
但即便如此,她仍舊堅守在熊熊烈火中未曾棄他獨自逃命。
南蘭說過要與苗人鳳同生共死,那便是同生共死,這甚至無關男女情愛,隻在恩義二字。
但她以性命踐諾的言行一緻仍不免讓苗人鳳震撼地堪稱驚心駭神,宛如當頭一棒,頭腦陣陣嗡鳴,一時竟不知是該欣喜若狂還是該悔恨交加。
反而是南蘭此時更為冷靜,“接下來該怎麼做?”
她的确決定要和苗人鳳共同進退,但也不打算束手待斃,她相信苗人鳳也是同樣的想法。
“誰敢救那壞了腿的客人,我就要了他的性命!”
外面傳來鐘氏兄弟裡最陰險狡詐屢出毒計的鐘兆英的聲音,他正和他其他兩個兄弟一起守在門口監視。
而其他人自顧逃命不暇,怎麼會去救人?
唯有鐘兆能在人群裡掃視了一圈沒見到想看到的身影,竟是臉現急色想要往已經燒地濃煙滾滾的火窟沖去。
又被一旁的鐘兆文發現震驚地強行拉住。
兩人的身影又和身後人群裡正拽着小二的掌櫃重合。
南蘭不知外面的情形,但她清楚此時一般逃出去的方法是不管用的,隻怕她用盡氣力拖着苗人鳳出去,下一瞬便要遭偷襲暗算。
唯一的解決辦法便是在逃出去的同時痛擊鐘氏兄弟,而這隻有武功高強的苗人鳳能做到。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在櫃台後竟放着一捆粗繩索。
“我去取來。”
當苗人鳳目光落在這繩索上,不必他開口提醒,南蘭便心領神會,立即起身在煙熏火燎中跑過去把這捆繩索抱了回來。
苗人鳳右手接了那繩索套在臂上,目光看向門外的一顆大松樹,然後便朝着南蘭伸出了左手。
南蘭已猜到了他的打算,支撐着苗人鳳站起來後,便雙手緊緊環抱住了他勁瘦有力的腰身。
苗人鳳收緊攬住南蘭的左手,鎮定地低頭對她道,
“别怕。”
門内煙火沖天,門外強敵等候,自己又雙腿不便,這個時候尚且還在烈火中的苗人鳳和南蘭仿佛已經到了絕路。
但他沉着厚重的聲音仿佛帶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即便此時雙腿不便的他看起來才是處境更加危險的那個人,但當他說出這話時任何人都會不由自主信服。
隻因他是苗人鳳。
南蘭仰頭看他,眸中隻有一片堅定,“我信你。”
兩人已同床共枕數日,這般親密無間本該早就習以為常。
但此時生死存亡之際的相依相偎、不離不棄的感覺自然又大為不同,其溫暖人心的力量甚至都讓人半點不覺死亡的恐怖和緊張。
唯有豪情萬丈,柔腸百轉。
苗人鳳和南蘭在一室火光中相視一笑。
門外鐘氏兄弟和逃出的衆人随着時間都認定留在裡面的苗人鳳必然葬身火海,前者正或得意或欣喜,後者或驚恐或唏噓着。
但就在這時隻聽已燒的濃煙遮蔽看不清的堂内一聲大喝,一條繩索突地從火焰中竄出然後卷住門外大松樹的樹幹。
還不等衆人反應過來,繩子猛的繃緊一蕩。
苗人鳳極高極瘦的身軀已經帶着緊緊抱着他腰身依偎在他懷裡的南蘭從熊熊燃燒的火海中一手拽着繩索飛了出來。
宛如天神挾飛仙降臨,令門外衆人無不瞠目結舌。
鐘氏兄弟更是駭地肝膽俱裂,而更令人驚懼的是苗人鳳借着繩索之力已猝不及防地向他們的方向襲來。
面如金紙,威風淩淩。
空出攬着南蘭的左手,宛如蒲扇般勢不可擋,一抓一擲,一抓一擲,将呆立的鐘兆英和保持着拖拽鐘兆能姿勢的鐘兆文三兄弟全部丢到了火海裡。
好在三人身懷武藝,在火海中滾了一圈便急忙逃出,隻是等逃出來已經燒地須眉盡焦,狼狽不堪。
而那頭苗人鳳将他們丢入火中後就已經再次借力蕩到了松樹旁,如今正靠着樹幹站在樹下好整以暇地笑看着他們。
似乎就等着他們再次攻過來,全然不懼。
但經過這一遭鐘氏兄弟卻已經吓地魂飛天外,再無鬥志,連馬都不要了一出來便慌不擇路地急急向遠處奔逃。
原本險些将自己置于死地的敵人如今卻不戰而逃,苗人鳳見此再忍不住一舒胸臆,暢快地大笑出聲。
方才在火場中本就格外激昂隻是因處境危險而不得不克制的情緒再加上此時絕處逢生的喜悅和對戰強敵的勝利,已達到了頂峰。
苗人鳳攬着南蘭不足一握的腰身在懷中,隻覺這一戰的結束比十年前和胡一刀勢均力敵的對決仿佛都要前所未有地痛快淋漓。
十年前他得到了一位知己,十年後他再次得到了一位知己和生死相許、兩心相知的愛人。
又如何能不令人開懷?
這個生性沉默寡言,貌不驚人的男人此時此刻高大勁瘦的身軀在客店外驚惶不安的衆人眼裡格外氣宇軒昂,豪氣幹雲。
已經離開數裡的鐘兆能還是不舍地回頭看了一眼。
隻遠遠見樹下正豪邁爽朗地大笑着的苗人鳳張開雙臂,頂天立地的身軀将那道宛如江南煙雨的纖纖身影攬在懷中。
恰是英雄美人,天造地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