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月海呆坐在原位上。
哭泣過度的眼睛依舊酸澀的疼,眼眶内蓄滿了淚水。眼前的事物,夢境一樣奇異扭曲,光怪陸離。
她感覺自己坐着的椅子在震動,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原來是自己的肩膀在顫抖。
一朔已經極其自然的走進了門。
他停在蛋糕盒邊,垂眸凝視了一會,擡起眼,微笑着注視着她。
愛月海茫然着,與他四目相對。
漆黑的碎發散落,發絲陰影下的酒紅色眼眸,像是漩渦一樣幽深,蒼白的肌膚,顯現出如陶瓷一般的色澤。
他的嘴角挂着笑,眼中清晰倒映出她的模樣。
愛月海望着他。
爆炸時的強光,血腥味濃郁的手帕,沖進實驗樓衛生間後看見的血泊,衆多碎片般的場景,走馬燈般一一出現在眼前。
在經曆爆炸,失蹤的第二天。
她的竹馬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般,重新出現在她的面前。
他的模樣一如既往的潔淨整潔,穿着的是一套新衣服,微笑的弧度比平時還大一些。
塑料袋被安置在桌面,發出輕微摩擦聲響,他姿态極其自然,随意将手搭在桌面上,試圖靠近她。
愛月海像是被從椅子上彈飛般的跳起來。
她一把用力攥住桌上的這隻手。
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甲整齊幹淨,指根有顔色淺淡的小痣,觸感冰涼,皮膚光潔,沒有任何傷痕。
這是她做夢也忘不掉的一雙手,她就算閉着眼睛,光是握住,也能認得出來。
但……但是……
愛月海的目光停留在被她緊緊攥住的手上,又下意識轉移至桌面,那深紅色的手帕。
她腦袋一陣又一陣的疼痛,她有許多話想說,可是泛湧到胸膛,又哽住一般,全都說不出來。
“怎麼了,愛,你生氣了嗎?”
見她不停的顫抖,一朔用空着的那隻手,輕輕觸碰她的臉。
他的指尖觸碰她挂着眼淚,濕漉漉的眼睫,不斷摩挲她的臉龐。
那動作像是觸碰自己的珍寶,小心翼翼,又糅雜着愛憐。
“怎麼哭成這樣。”
他的語調帶着喟歎,臉上浮現的,是一種極為複雜幽深的神情。
那是愛月海完全無法理解的表情。
“生氣了嗎?對不起啊……愛。”
他的姿态自然,仿佛這隻是極為尋常的一天,之前什麼都沒有發生。
“從昨天到現在,你肯定沒有好好吃東西吧?其他的事情之後再說,想吃什麼?我這就去給你準備。”
愛月海攥着一朔的手的手指,不斷收緊,指尖劇烈顫抖。
“不……”她聽到聲音從自己的胸腔裡傳出來,低低的,簡直不像是自己的聲音,“不用……我來做吧,你,你在沙發那邊休息一會……”
她丢開他的手,抱起蛋糕盒,跌跌撞撞跑進廚房。
封閉的,隔絕了那個存在的空間,終于讓她喘過氣。
愛月海抓住料理台的邊緣,用力到指尖發白,她死死盯着蛋糕盒,整個人不住發抖。
那是什麼……?
是一朔嗎?是她的竹馬?
可是,昨天她親眼看見了實驗樓的爆炸,那爆炸,發生在與一朔的最後一通通話之中。
愛月海用力抓住自己粉色的發絲。
爆炸的聲音,伴随着他的聲音。她從昨天開始一直耳鳴。
其實,昨天,在看見爆炸之前,她是先從通話中,聽到巨大的爆炸聲的。
那聲音已經深深烙印在她的腦中。
廚房外隐隐傳來聲音,看來是“他”打開了電視,雨聲籠罩中的房屋,和以往一樣甯靜平和。
剛才握住的那隻冰涼的手,和那塊手帕,不停交替在她的腦中出現。
水龍頭傳來嘩嘩水聲,愛月海回過神來時,發覺自己正在不斷沖洗水果刀。
冰涼的觸感緊緊攥在手心,水流沖刷下,掌心仿佛從來沒有滲出過汗,閃爍的刀面反射出自己的臉。
平靜而美好的世界,在昨天就崩塌了,無論怎麼思考,也無法解釋眼前的局面,要像以前一樣,什麼都不想嗎?
這個房屋裡,似乎到處都還留着,屬于一朔的氣息。
每分每秒,她都能清晰的回憶起他。
如果什麼都不想,就這樣下去,對她深愛的那個人,是多麼的不公平。
即使蒙上眼睛,欺騙自己,也終究隻是沉溺于虛妄。
心中的天平不斷左□□斜,她竭力做出種種思考,終究是理不開這如毛線團一般糾纏在一起的狀況。
不,不用再想了。
愛月海怔怔望着水流。
這一刻,她已經做下決定。
不知道是什麼的生物,頂着她最愛的人的臉,出現在她面前。
不能接受,她絕不能容忍。
必須結束眼前的局面才行。
她正準備轉身,就看見一朔正含笑注視着她,他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她身後,正站在廚房門邊,抱着手臂。
客廳的光灑在他的身上,他的周身環上一圈朦胧光圈,細碎的黑發散落在眼前,眼睫壓住紅瞳。
看見她手中緊握的水果刀,他微微挑眉,唇角的弧度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