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一朔是絕對不會分開的,永遠。
但要不要結婚?等到高中畢業後,她要再次,認真鄭重地問一問。
至于為什麼是畢業後——
因為高中畢業以後,他們就會離開這裡。
她和一朔約定好,畢業之後,換個城鎮生活。
他們也一直在為此努力,獎學金和比賽獲得的獎金,一朔全都交給她保管,她扣去兩人生活所需的費用後,将其他錢都存入銀行。
現在,他們已經存到一個不小的數額了。
愛月海将一朔遞過來的支票小心翼翼地拿在手裡,又掏出手機,在備忘錄裡簡單記了一筆,這才把支票收到抽屜裡。
“又是一筆大收入呢。”
阿一真是厲害,參加比賽獲得的獎金,可比打工賺得的還要多。
她正望着備忘錄感歎,一朔忽然開口。
“小愛,過幾天有一場比賽。”他說着,擡起眼,目光停留在愛月海的臉上,“學校已經決定讓我參加。”
愛月海剛才還燦爛的笑容頓時消失了。
才剛結束,怎麼又要去參加什麼比賽啊!
比賽,比賽,比賽比賽,從高三開始,似乎就沒完沒了——占走了多少他們相處的時間了!
開始前的集訓,去别的城鎮參賽,沒有一項不耗費時間,她明白他是為了多攢點錢,但他最近是不是太過于拼命了?
相處的時間變少了,她感覺很孤單啊。
愛月海抱住抱枕,扭頭趴在床上。
一朔在她身邊坐着,有一段時間,他們沒有說話。
“小愛。”
一朔低聲叫她。
愛月海盯着枕頭又發了幾秒的呆,不甘心地咬着嘴唇,不願意擡臉。
身後傳來細微聲響,幾秒後,她感覺自己被一朔隔着薄被抱住了。
清冽的薄荷香氣充盈鼻腔,他的手臂壓住了她的,愛月海感覺到他的呼吸,太近了。
“看看這個。”
他将一個小盒子遞到她眼前。
愛月海感覺自己的耳根在發熱,她胡亂将目光轉過去,卻一眼被吸引走注意力。
“這是?”
她之前很想要的遊戲?
愛月海一下精神起來,把抱枕往旁邊一扔,一骨碌爬起來。
小小的盒子上面能看到印着卡通人物的包裝。
确實是她最近最想要的新款遊戲卡帶!不過,她記得,她還沒有來得及和一朔說啊。
愛月海頻頻擡眼。
他怎麼知道她想要這個?
送東西也就算了,還這麼鄭重,搞得她心怦怦跳。
一朔被她拉着手臂晃來晃去,微卷的黑發也微微搖曳,他并不馬上答話。
“啊!難道……”
猛然意識到某種可能,愛月海粉色的眼睛一下亮起來,幾乎能看到星星,“是生日禮物?”
一朔雖然沒有應答,但他的表情……愛月海一下就知道自己沒有猜錯。
沒有人會不喜歡驚喜,愛月海強忍着,不讓自己表現得太誇張,用手指搔搔臉頰,“還有好幾個星期呢……”
她的生日是五月二十日,現在才月初。
“在那邊的店裡恰巧看到有。”一朔用手幫她梳了梳額前落下的碎發,“隻有那邊的店裡有,其他地方都沒有,我就先買回來了。”
确實,愛月海也搜索過,但才剛剛限定發售,現在連網絡上都還沒得賣。
“但……現在就交給我,是不是有點太早了? ”
她過于興奮了,臉都紅了。
為了壓制這份強烈的感情,她半真半假,撒嬌着抱怨,剛才的沮喪一股腦抛腦後。
一朔望着她紅彤彤的臉,停頓了一下,“想讓你更快玩到。”
他說得鄭重其事,語氣和在校園大會上發表時一樣的平穩淡定,“你喜歡,所以想讓你現在就擁有,現在就能玩。”
愛月海感覺自己的心像是猛然被一支箭射中。
她什麼都不說了,用力抱住一朔。
“現在要玩嗎?”
“嗯!”
一朔幫她把遊戲機拿了過來。
愛月海直接将卡帶裝入遊戲機。
她喜歡玩的是動作與角色扮演類,也喜歡玩戀愛遊戲,并且在遊戲中也是堅定的青梅竹馬黨。
之前玩某款遊戲時,她就因為金毛男主的紫發青梅是不可攻略角色而棄遊。
不過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她現在玩遊戲比那個時候成熟多了。
啊……ui就這麼精緻,遊戲内容會有什麼樣的驚喜呢?
愛月海将遊戲機舉高,臉頰通紅。
在打開遊戲,到正式進入遊戲這段時間——是最令人期待的了!
她調整了一下姿勢。
玩遊戲的時候,她一個人,就靠着抱枕;一朔也在,就靠着他——
她很快又倒回了一朔的懷裡。
少年人的身形并不壯碩,這幾年個子猛然飛竄,顯得更加單薄。
愛月海目光專注在屏幕界面,靠在他肩膀上。
他微卷的黑發間,有薄荷洗發露的味道。
愛月海感覺自己就像是小鳥,找到了可以舒适坐窩的地方,他的懷抱這麼舒适,仿佛他們天生就該是這樣的姿态。
安全,熟悉的環境。
悠閑的夜間,一直想入手的遊戲,體貼的竹馬。
這一切的一切都那麼令人感到舒适。
愛月海現在的心情極度亢奮,發自内心地感覺幸福在不斷填滿自己。
遊戲确實很有意思,愛月海全神貫注地操作手柄。
整個房間,除了淺淺的呼吸聲和遊戲的背景音,就隻有按鍵啪嗒啪嗒的聲響。
頭發又被摸了。
一朔很喜歡摸她的頭發。
他将她早就亂掉的發辮解開,從上往下梳理。
愛月海懶洋洋的,她知道自家竹馬的完美主義有多嚴重,對他的這點小小癖好非常包容。
她太習慣被摸頭發,沒有任何反應。
享受了許久的夜間遊戲時間,愛月海感覺眼眶酸澀,大拇指發脹。
感覺到疲憊的時候,才猛然發覺時間已經很晚,同時強烈的睡意也襲了過來。
她靠在一朔的懷裡,打了一個很長的哈欠。
一朔将遊戲機從她手裡抽走,她也就順勢躺了下來,等一朔将遊戲機收好後,她已經闆闆正正地躺在被窩裡,安詳地閉上眼。
年輕就是這點好,倒頭就睡。
如往常一樣,舒适惬意的睡眠很快就要來臨了。
愛月海的眼睛徹底閉上前,喃喃開口。
“阿一,現在就把遊戲卡送給我了,生日的時候怎麼辦呢?”
她能感覺到一朔在她的床前,小時候她很怕黑,一朔總是等她睡着後再離開。
她閉着眼睛咕哝,“還會送我新的嗎?”
半晌沒得到意料中的回答,愛月海感覺很奇怪,強撐着将眼睛睜開。
背光中,一朔無言地注視着她,他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間的默然。
還沒等她困得發沉的腦袋反應過來,一朔輕輕說了聲,“睡吧。”擡手關上了燈。
房間陷入了黑暗,愛月海很快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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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一朔果然又忙了起來。
上一場競賽結束,新的競賽無縫銜接而來,直把人逼得連氣都喘不上來——
當然,喘不過氣的是她這個沒參加過比賽的人,一朔的情緒穩定得像是精密儀器。
他每天的行動按部就班,沒有任何意外會讓他失去自己的節奏。
愛月海之前曾經偶然在放學後的教室,聽到有人議論,說學生會長的性格好讓人感覺有些可怕。
好到讓人覺得可怕——感覺怪好笑的。
一朔的情緒确實非常穩定。
他幾乎從不與人起争端,對任何突發事件的态度都很平和,當然,愛月海覺得,這才不是什麼不近人情——愛月海覺得,這就是“紳士”風度。
一朔不論怎麼樣,她都喜歡。
一朔完完全全符合她的取向愛好,或者說,她喜歡的類型,正是按照一朔的形象來架構的。
但最近,她最喜歡的一朔,總是忙到看不到人影——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比賽要到六月才在其他城鎮舉辦,到六月之前,他們都還在學校集中培訓。
帶隊的老師正是她的班主任,他教授的科目是化學,這次的比賽,聽說是很有含金量的化學競賽。
在進入三年級分班以前,她和一朔都在一個班級,他和班主任老師也是很熟悉的。
最近,愛月海總能看見一朔和班主任在走廊上讨論什麼,身邊還有二三學生,那種氛圍,正是其他學生無法融入的,所謂的“優等生”的氛圍吧。
愛月海抱着書,和幾個同學從走廊經過。
看見一朔,她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轉過去。
耳邊是同學叽叽喳喳地聊天,她已經沒在聽她們在說什麼。一朔正在低頭聽老師說話,夏季的白襯衫校服,在他身上顯得格外服帖,他的眼睫低垂,神情專注。
下一秒,他忽然擡起眼。
像是感受到愛月海如有實質的目光,他紅色的眼瞳直直望過來,與愛月海四目相對。
愛月海感覺耳根發燙,抱緊課本,卻不舍得轉開視線,遠遠與一朔對望。
直到走到轉角,他們才結束對視。
學校非常重視這次比賽,班主任為了帶隊,甚至有幾節課都改成了自習。
老師不在,教室裡開始還安靜,之後就變得鬧騰騰的,有人在小聲聊天,也有人在翻看雜志,愛月海寫了會作業,覺得心浮氣躁,就放下筆,撐着下巴發呆。
窗戶外的樹,綠得郁郁蔥蔥。
陽光從葉片間隙透過,落在走廊,成為一片一片的光斑,蟬的叫聲好大,這個下午格外漫長。
……不知道阿一現在在做什麼呢?
愛月海趴在手臂上,望着窗外。
遊戲已經打到20%,作業剩下幾題,太難的就留下來等晚上問一朔,晚餐果然還是想吃水蒸蛋,上次那種黑椒牛肉,一朔什麼時候再做給她吃呢?啊,晚上去超市看看有沒有肉類打折吧,先買下來的話,他就不得不做給她吃了……好想給他發消息啊。
好想知道他現在做什麼。
可是十八分鐘前剛給他發過消息,他現在應該已經去實驗室了吧?現在不能發消息給他。
哎……好想聽他的聲音。
愛月海昏昏欲睡的發呆,直到後桌的紙團擊中她的腦袋,啪叽一聲。
瞌睡都被打飛了,她猛然瞪大眼睛,像受驚的野貓一樣蹭地轉頭,對上雙手合十,滿臉心虛和歉意的後座。
她再往前看,果然坐她前面的那個女生也是一樣的表情。
……原來是扔紙團,她被誤傷了。
真是的,有什麼不能直接說啊,老師又不在——
愛月海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生氣,然後将紙團塞到前座的手裡。
疊得夠厚的,她們聊了多久?
除了密密麻麻寫滿的字以外,還有大得誇張的字體,幾種字迹都不一樣,看來在用紙條聊天的遠遠不止她們兩個。
“吵什麼?走廊那頭都聽到你們班的聲音了!”
忽然,教導主任拿着保溫杯出現在門口,他标志性的光秃油亮的腦袋,與紫色條紋的POLO衫,讓整個班級刹那間寂靜下來。
“你們有點身為高三生的自覺嗎?”教導主任一臉痛心疾首,“班主任不在就吵成這樣,作業都做完了?”
“班長呢?學委呢?課代表?這節是哪個老師的課……”
長篇大論即将開始的前兆。
愛月海托着下巴,望向窗外,可憐的班長和學委被教導主任一陣訓斥,現在班上安靜得連掉根針都能聽到。
蟬鳴聲,似乎更大了。
整個教室陷在緊繃氣氛中時,她的腦中卻忽然浮現無關緊要的事。
視線偏向一邊時,窗外的樹綠得像是要融化了似的,夏季炎熱的空氣,風都被扭曲了似的。
還好坐在教室裡,要是在外面,肯定熱死了。
雖然坐在教室裡,但她真的很難與其他人感同身受,教導主任的唠叨,窗外的蟬鳴,一切都像是和自己毫無關系。
她坐在這裡,卻又感覺像是陷在一場夏季的夢境裡。
化學實驗室裡肯定很涼快吧,她感覺那裡看起來就是冷的,真想對着空調的出風口吹……
啊……課代表被叫出去了,太慘了。
還好這個學期,不再是她當化學課代表。
愛月海當過好幾個學期的化學課代表。
她到現在都記得那個時候的事情,那是剛進入高中時,那個時候班主任還隻是任課老師,他一進入教室,旁邊的女生就驚呼起來。
在學校,老師長得帥還年輕,能造成的轟動,可比帥學生多得多。
年輕的老師戴着圓框眼鏡,穿着幹淨寬松的淺色條紋襯衫,褐色的發絲和榛子色的眼眸,看起來和化學扯不上關系,倒像是個年輕的藝術家。
“我是你們的化學老師,我的名字是左惟朝。”
他的自我介紹非常簡短,在大家都以為他還會說點什麼時,突兀地停了下來,然後開始翻看學生名冊。
紙頁被翻得嘩嘩作響,愛月海忽然有強烈的不妙預感。
“嗯……先決定課代表吧。”
他的目光在學生裡尋找,忽然與她對上了視線,他微笑了一下。
“愛月海同學,就你了。”
不妙的預感成真了。
愛月海僵在原地,無措地下意識看向一朔,一朔對她投以極富有安撫性的一瞥。
下了課,她就追上左惟朝,直截了當地問,“老師,為什麼是我?”
“嗯……因為愛月海同學的名字在第一個啊。”
戴圓框眼鏡的年輕老師笑得很溫和,“你看,a在第一個。”
就因為這種理由?怎麼說都得看看成績和性格什麼的再決定吧!!
從那以後,不論别人給左惟朝多高的評價,都改變不了她心中的印象——“讨厭的老師”。
當課代表,花大把時間在辦公室——幫忙收作業改作業,看課件,以及幫不靠譜的老師寫任課日志。
她也曾抗議,但沒有任何效果。
一個學期也就算了,第二個學期,左惟朝竟然以,“這個班上,就和你最熟悉,找其他人還需要磨合。”為理由,讓她又當了一個學期的課代表……然後,一直到高三。
說實話,愛月海的化學成績根本不怎麼樣。
接受一朔的一對一輔導後可以沖刺到年紀上遊,但因為厭惡被迫做什麼的感覺,又很快掉到中遊,她實在想不通為什麼老師一定要自己做這個課代表。
除了這件事外……左惟朝這個老師倒不算壞。
他上課不錯,脾氣也挺好,性格随和,在學生中也很有人氣和威望,聽說他還是什麼名牌大學畢業。
在熟悉後,他也确實給愛月海提供了很多實用的幫助和指導,不止學習方面,還有生活方面,方方面面,到最後都和監護人差不多了——
但哪怕成了交流最多的,最熟悉的老師,愛月海對左惟朝依舊沒有改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