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是說不定,而是一定。
按照系統提示,七天後,吐蕃大軍就會抵達龜茲城下。
郭昕的神色也變得肅然,低聲自語道,“看來這就是最後一戰了。”
想到此處,他反而打起了精神,“也罷,這一天總會來的。相較于客死異鄉、故土難回,我更害怕的,反倒是像現在這般無力地死在病床上。大丈夫當馬革裹屍,豈能老死床榻!以此觀之,老天爺待郭昕着實不薄。”
雁來看着他,想到了辛棄疾的“白發空垂三千丈”,想到了陸遊的“鐵馬冰河入夢來”。
有多少人滿懷壯志,卻蹉跎半生、郁郁難平,最終隻能在詩酒自娛之際,慨歎一聲,“元知造物心腸别,老卻英雄似等閑!”
這樣說來,郭昕的确是幸運的。
可他又是最不幸的。
他戎馬一生、費盡心血,才建立起了這不亞于班超的功業,到了遲暮之年,卻又要眼睜睜地看着局勢日益糜爛,任由曆史的潮水傾覆一切。
力挽狂瀾。
雁來再次感受到了這四個字的分量。
幸好,她并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雁來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一時沒有說話。郭昕卻誤解了這種沉默,又道,“雁來姑娘不必擔心,老臣會安排妥當的人選,将你平安送回大唐。”
雁來回過神來,毫不猶豫地搖頭道,“你們都不回,我回去做什麼?”
郭昕一怔。
雁來又說,“大唐、長安,那是你們的故鄉,不是我的。”
郭昕無話可說。
的确,這些在異國他鄉長大的孩子,沒有見過大唐,縱然從長輩們的口中聽說了一千次、一萬次,他們也隻會心生好奇與向往,很難理解長輩們心中所懷抱那種的刻骨之情。
“再說,我也有一句很喜歡的詩,”雁來見氣氛有些沉重,便故意笑着說,“絕不遜色大都護喜歡的戴叔倫。”
郭昕看着她,雁來便擡了擡下巴,念道,“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
“好!”郭昕忍不住拍了一下床闆,“的确比我喜歡的那一句更好,青春壯志,一洗暮氣!”
贊完了他才反應過來不對,看向雁來的視線帶上了幾分遲疑。
他已經老了,拖着病體肯定走不遠,何況他也不想走,情願留下來與龜茲城共存亡。可是鹹安公主既然将雁來托付給了他,郭昕又怎麼忍心讓這麼年輕、又這麼優秀的年輕人,也葬送在這裡?
雁來猜到了他的想法,笑道,“大唐不是我的故鄉,回鹘也不是。可是我知道,龜茲城裡都是我的鄉親。大都護,就讓我留在這裡吧。”
話說到這份上,郭昕竟不知該怎麼拒絕了。
又聽雁來道,“再說,若我不留下來,大都護又要如何守住龜茲城?”
“守住龜茲?”郭昕重複着這四個字,不由苦笑,“若是再年輕十歲,我也敢說這句話,如今……”
龜茲城真正面對的危機,根本不是吐蕃、不是外敵,而是内部的消耗。被困在這一隅之地,切斷了與大唐的聯系,别的都還好,唯獨人口——尤其是漢人——很難得到補充,隻能越打越少,越打越老。
安西四鎮原本有兩萬四千正兵,安史之亂時抽調了一萬多人成立安西行營,入京平叛。剩下數千人,幾十年來不斷消耗,他雖然竭力補充,卻還是隻剩了不到三千。
不隻是郭昕老了,如今守在龜茲城的這三千兵士,也都已經老了。
守住龜茲城,談何容易?
“您還不知道吧?”雁來語氣輕松地笑道,“追着我們的那支吐蕃斥候小隊,總共五個人,有兩個被護衛我的閻叔殺死,剩下三人都生擒了。”
“哦?”郭昕眼睛一亮,連忙問,“你們如何做到的?”
雁來臉色鄭重了一些,“接下來我說的話可或許會很荒謬,但每一個字都是實話——當時我們的馬兒都已力竭,雖然閻叔主動攔住敵人,讓我逃走,卻也無濟于事,千鈞一發之際,我突然獲得了一種十分神奇的能力,可以召請天兵天将,前來助戰。”
“天兵天将?”郭昕的神情也仿佛在聽天書。
雁來點頭,“不錯,大都護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現場查看。”
郭昕當然是不信的,可是雁來如此言之鑿鑿,當不至于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愚弄自己。所以他還是搖頭道,“不必,我信你。是真是假,隻需你再召請一次便知。”
如果是謊言,自然一戳就破。
“的确如此。”雁來贊同,然後終于說出了自己來見郭昕的真正目的,“不過,這召請天兵天将,自然不可随意施為,是有條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