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怕被蒼秾追究罪責,暗中行竊的戚紅再也沒出現過。班瑟出面打理了隊長的後事,花兩天收拾好行李和隊長的遺物,一行人便要再往千裡之外的輔州進發。
班瑟會來興州,原因無非是丘玄生的小隊太久沒回去複命。隊長的暴斃在所有人意料之外,行兇者劫掠了隊長身上所有财物和魚符,隻留下幾件不值錢的舊衣舊書沒有帶走。
來不及為隊長的離世傷感,班瑟拍闆決定在半天之内把蒼秾帶回輔州。怎麼想都是不可能的事,岑既白和蒼秾還是不太敢靠近班瑟,隻好由丘玄生來做思想準備工作。
岑既白恹恹地趴在窗前,丘玄生湊近她說:“班瑟隊長的意思是采用一些工具,與我們共事的人中有一位叫褚蘭,她的書卷可以将遠隔萬裡的人傳送到她身邊。”
“我們有四個人呢,而且說不準那個戚紅什麼時候回來,”蒼秾很有遠慮地說,“加上她可就是五個人了,你們的書卷到底是從哪來的,有這麼多實用的功能?”
“入職就送啊。大家的書簡所能之事各不相同,我的大概是最沒用的。”丘玄生把竹簡摘下來遞給蒼秾查看,說,“但是班瑟的計劃不能缺了我,我會把蒼秾小姐和小莊主收進我的書簡裡,這樣傳回去的就隻有我和班瑟了。”
“這個東西安全嗎,我記得你說你在裡面養了很奇怪的東西。”岑既白終于打起點精神,拿過丘玄生的書簡說,“銀翹也被你關進去過,會不會進去了就出不來啊?”
丘玄生怕她弄壞,急忙拿回來:“不會的,是你們在原地乖乖待着不亂跑就好了,就算戚紅小姐回來也可以把她裝進去,這裡面裝得下很多東西。”
“戚紅就算了,我不想再見到她。”岑既白拍桌子大吼道,“她逃跑的時候偷了我的馬!銀翹給我的馬!”
“那是銀翹給我的,”蒼秾心累地糾正她,擡頭對丘玄生道,“我對這個計劃沒意見,連日趕路确實累得慌。”
既然蒼秾沒意見,岑既白就更不會說什麼了。班瑟的法子聽着詭異,但勝在不用餐風飲露,更何況昨天丘玄生在書簡裡養的東西殺傷力極強,蒼秾想弄明白那是什麼玩意兒。
可惜丘玄生隻把她們收進書簡裡一瞬,蒼秾還沒來得及開始探索,就被丘玄生展卷丢了出來。對面正好是一方堆着竹書紙頁的桌案,隐約有個聲音說:“是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不是癫疼哕哕哕,歸焉哕哕癫。”
蒼秾就摔在那人身旁,那人舌頭打結般說:“癫疼哕……”她瞅見倒在身邊的蒼秾,問,“隊長,這是誰?”
“這不是說得很标準嗎!”能正常說話的那個把書倒扣在桌上,她看着像是壓抑着怒氣,起身道,“玄生也被帶回來了,你們隊找的那個蒼秾呢,也帶回來了?”
丘玄生趕忙上前扶起蒼秾,說:“是這位,”她又把摔在另一邊揉膝蓋的岑既白扶起來,對講話正常的那個人說,“褚蘭姐,能幫蒼秾小姐和小莊主準備兩間房間嗎?”
“準備房間也成了我的工作?我們三隊很閑,但不是專門做家務的。”褚蘭三兩下收拾好桌子,湊近丘玄生和班瑟說,“從興州回來有衣服要洗嗎,要喝茶嗎,要捏肩嗎?”
岑既白小聲嘟囔:“還說自己不是做家務的……”
“褚蘭姐很照顧我們。”丘玄生笑着拉起另兩個翻書的人說,“這是和班瑟一隊的管筝和卯竹,長得很特别吧?”
“我是龜茲人,”其中一個語速流利,分别跟岑既白和蒼秾握手,“中原的朋友們你們好,我是龜茲人竹竹。”
另一人拉住蒼秾,口齒不清地說:“哕哕。”
蒼秾沒聽明白,猶豫道:“呃,你好?”
那人盡力說:“哕哕,吾哕哕哕烏荼國的哕筝。”
“她說你好,她是來自烏荼國的管筝。”臧卯竹攬住管筝,“管筝不會說官話,不是平聲的音調她就會念成哕。”
管筝迅速點頭:“哕哕。”
臧卯竹幫忙翻譯:“她說對對。”
“這你都聽得懂啊?”管筝湊上來要跟岑既白握手,岑既白感謝道,“不用哕我了,我心領你的好意。”
“我的漢話已經出神入化,甩管筝十八條街。”臧卯竹很是自負地拍拍胸脯,錯身讓蒼秾和岑既白看見被撞翻的書案,“褚蘭剛教我們念漢話呢,你們一來把桌子撞翻了。”
“一隊的大家得了空就會一起學官話的,”丘玄生擋在蒼秾和岑既白面前,矮身想把散落在地的書卷撿起來,“是我不好,沒有選對位置。我幫你們收拾一下……”
她伸手沒撿到書冊,擡眼一看,褚蘭已經把所有書卷紙張放回桌上,掂着抹布說:“好了,好歹是弄幹淨了。”她逼近丘玄生和班瑟,“我最後問一遍,沒有衣服要洗嗎?”
兩人搖頭,她說:“那我去給你們收拾房間。”
褚蘭就這麼走出去了。“她還真勤快,”岑既白由衷感歎一句,跟着褚蘭往門外走了幾步,看清院子裡的風貌後難掩驚訝,回頭道,“玄生你們住在這種地方?”
岑既白家裡門第顯赫,想來不會被宅邸的華貴震懾到。蒼秾快步走到門邊,院裡荒草叢生,薜荔藤蘿爬滿石台,老樹枝杈猶如盤虬,唯一人為打理過的是幾片菜地。
方才在房間裡沒看清楚,這裡分明就是一處破廬,到處都是青苔破瓦,稍能安慰的便是這裡仍有人煙,不算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