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的情緒在憤怒和算了之間循環往複,最後在許小真搬着一台舊冰箱進來的時候徹底算了。
許小真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他不懂這麼寒碜個東西,許小真是怎麼有臉搬回來的,但許小真腆着臉和他笑,興緻勃勃介紹:“這是我剛買回來的冰箱,二百塊呢!好貴,但是可以用來給你冰水喝,也可以冰水果!”
“你總愛上火,覺得熱,給你買來剛剛好,還能冰冰塊降溫。”
大概是周延火氣太旺的原因,所以才會總生氣,也沒錢看大夫給他調養調養,先弄點涼的降降溫算了。
周延雖然滿臉嫌棄地看着那台已經發黃變舊的冰箱,但他不得不承認,如果許小真不是家世太低又太窮,人真的挺好的,說不定他會有一點想和他結婚。
但他還太年輕,想這種事情委實過早,周延的耳根有一抹不易察覺的紅轉瞬即逝。
“快來,打開冰箱,看看我給你帶什麼好東西回來了?”許小真不停地催促着。
周延其實一點都不想碰那個可能充滿病毒的冰箱,也不知道是誰用過的二手貨,想想裡面或許還有殘羹飯菜,或者沾着别人的口水,他就一陣反胃惡心。
但許小真催促的頻率太高,他隻能伸出一根手指,勾起冰箱門,飛快地打開後立刻松開手,好像再多停留一秒,就會染上什麼髒東西。
冰箱裡果然掉出了什麼東西,很輕盈,脆弱極了,像一片紙落在地上。
接着一片兩片,紛紛落在地上。
周延的目光才被吸引。
冰箱裡是滿目的紅,擠擠挨挨的花在狹窄的冰室裡盛開着,紅的嬌豔,要滴血,有些塞在邊邊角角的已經打蔫兒,可許小真還是把它們賽進來了,盡量為他湊齊一整個冰箱的花。
他在笨拙的,又真誠地讨好周延,希望他開心。
“周延,你喜不喜歡?”
耳朵太靈敏不是件好事,周延除了聽到許小真問他的問題,還聽到了許小真跳動的真心。
火紅的花紮得人眼睛疼,不是玫瑰,也不是什麼名貴馥郁的花朵,是路邊随處可見,稀稀拉拉長着的野花。
可周延也知道十八區的花少,貧瘠的土地不會開出花,更不會用多餘的養分供養沒有經濟價值的作物。
許小真要費多大力氣,才能湊齊這小小一個冰箱的花?
周延已經看到他背着這個破冰箱,吭哧吭哧在路邊找花的樣子了。
他肯定不敢把冰箱放在路邊,這種鬼地方,稍不留神就會丢東西。
周延從小到大,沒有什麼是得不到的,因為得到的太容易,自然也沒有什麼東西值得他視若珍寶。
隻要他想,勾勾手,從上到下,數不清的人跪着捧着珍奇花朵到他面前獻寶。
他的母親、祖母、外祖母寵溺他,父親、祖父看中他,可他們身處高位,想要一樣東西甚至比他還要容易。
如果他有要求,他們隻需要動動嘴,就能幫他滿足,至于要他們犧牲寶貴的時間和養尊處優的手,來為他采一朵花,那簡直天方夜譚。
不是整整一冰箱,是一朵。
他們的手可以在鋼琴鍵上跳躍,可以扣動扳機頃刻取人性命,但為一個孩子采一朵花?
這太可笑了,你說是不是阿延?
他們隻會這樣道,繼而用輕蔑憐憫的目光看着他,讓他醒醒。
這跟問一個億萬富翁願不願意徒步幾百米,隻為彎腰從地上撿一分錢一樣可笑。
周延貪戀新鮮,也貪戀真心和付出,為許小真這一冰箱的廉價野花停留注目。
許小真久久沒有聽到周延的回複,他又問了一遍:“周延周延,你喜歡嗎?”
他很忐忑,他怕得到貶低鄙夷的答複,周延把自己的心踩在腳下,像碾碎的花瓣洇出鮮紅黏膩的液體。
周延嘴角略彎了彎,轉而又壓下去,淡淡颔首:“還行吧。”
許小真背在身後攪起的手指如釋重負松開,臉頰綻開驚喜的笑容,撲到周延身上,纏在他身上,貼着他臉頰吧嗒親了一口:“那就是喜歡啦!你原諒我了是不是?”
周延順勢托住許小真,輕哼了一聲,把另一邊臉對着他:“不想我生氣以後就把你的脖子藏好,再讓我看到你随便給人咬就别再和我說話。”
許小真勾住他脖子,又在這邊臉頰安慰地親了一口:“保證不會了!”
兩邊都雨露均沾地親過了,周延才像被捋順了毛,正眼看向許小真。
他背着冰箱回來,汗津津的,頭發亂糟糟抓到後面去了,有點濕漉漉的,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以及燦爛明媚的眉眼。
周延抱着他,這個位置剛剛好,他沒忍住,一口就咬在許小真額頭上,疼得他“哎呀”一聲,額頭上留下個淺淺的牙印。
許小真摸了摸,還好沒破皮,也就由着他去了,傻乎乎笑着把右邊臉頰湊過去:“你還可以咬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