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在話出口的一瞬間就意識到自己的失控。
嚴楫——這個名字曾被他刻意遺忘,恨不得用刮骨刀從他們的生命裡剔得絲毫不剩,到最後卻也是他親自沖破這道嚴防死守的底線,在憤怒和沖動中,用這個名字把他們兩人都刺得鮮血淋漓。
可是再怎麼後悔,說出口的話也無法收回。
安德烈眼睜睜看着鐘情眼睛裡的笑意一點點散去,連同剛剛看過一場鬧劇後少有的俏皮生氣也一同消失。
“既然元帥懷疑我的忠誠,為什麼不放我離開呢?”
“你還是想要離開。”安德烈面上浮出明顯的怒氣,“宴會上你為什麼會和他單獨在一起?你和他做了什麼?如果不是信息素,你是不是會頭也不回地跟着他走?”
質問每出口一句,手腕上的力道就加重一分。鐘情掙紮着:“安德烈!你弄疼我了!”
安德烈紋絲不動:“你總是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名字。如果你跟他離開,會在他面前提起我嗎?”
鐘情氣喘籲籲。完全标記能讓一個Omega在他的Alpha面前喪失所有反抗力,他不喜歡這種被掌控的感覺,但此刻也不得不停下。纖細的手腕安分地任由安德烈攥住,不再試圖反抗。
他垂眸,看着左手無名指上的鑽戒,自嘲地一笑:“我怎麼敢離開元帥呢?您最近對我太溫柔,讓我得意忘形,幾乎要忘了您是蘭凱斯特元帥,有那麼多令人懼怕的手段。”
安德烈順着他的視線看去,也想起這枚戒指意味着的某些不愉快的過去,随即呼吸一滞。
他心中泛起一絲澀意——現在到底是誰更怕誰呢?
洶湧的怒意就這樣被綿綿細雨澆滅,安德烈松開鐘情的手腕,看着那上面的一圈紅痕,輕撫了兩下,怕他反感很快便收手。
他低低道:“是我的錯。”
鐘情彎了下眼角,把這件事輕輕放下:“我會努力原諒您的。”
通訊儀滴滴響了一聲。
自從上次宴會上說要清理懸案的話被傳出去後,來找安德烈的人驟然多起來。
安德烈不想理會,還是鐘情伸手替他接通訊息,微笑道:“去吧。”
一個多麼标準的微笑,即使之前他們正在争吵,現在也不見絲毫芥蒂。
總是這樣,總是這樣毫無波動的冷靜。從不生氣,也從不任性——因為那個能撥動他情緒的人不在這裡。
無比清醒、近乎自虐地意識到這一點後,安德烈轉身向外走去。
他的左手死死攥成拳頭,戒指硌得骨節生疼。
微型碟彈将諾恩星區的鮮花别墅轟炸成廢墟,他就是在那片漫天飛揚的塵土中替鐘情帶上戒指。不在乎當下真心與否,也不曾想過未來如何相守,那時,他要的僅僅隻是鐘情留下。
或許所有感情剝離複雜的裝飾後都隻剩下貪婪二字,要麼在這詛咒裡分道揚镳,要麼在這詛咒裡同歸于盡。
當他真的一無所有的時候,反倒能忍受所有冷淡的對待。可一旦觸碰到一絲更進一步的可能後,就無法容許對方的不坦誠。
本來就是威逼利誘得來的東西,到這時竟也忍不住妄想真情。
*
鐘情翻看着衛兵送來的書。
這是之前借給那位小姐的書,除了兩本戰争史學以外,還有一本與基因編輯相關的書籍。
這三本書都是明令禁止Omega閱讀的禁書。畢竟一旦提到星際戰争和基因編輯,總是很難隐瞞對第三性别的剝削。
讀幾本書不可能改變曆史的走向。
就算所有Omega都能擁有受教育的機會,沒有權力和财政這些社會資源的傾斜,他們仍舊和高級管家高級保姆高級賣身沒有區别。
他們需要的是,槍炮、戰艦、修複基因的藥劑,和一顆沒有Alpha的星球。
到那時,他們會擁有比地球劫難之前還要幸福的生活——當人類平等地擁有生殖腔後,性别之間的壓迫才可能消失。
那一定是一個非常美妙的世界。
系統突然開口:【我感覺很奇怪。】
它已經好多天都老老實實待在鐘情腦海中,法外狂徒一下變得這麼遵紀守法,鐘情都有點不習慣。
系統大概的确很焦慮,電子音都能聽出來有些上火:【這個位面的世界線發生了不正常的波動,你又亂改劇情了?】
鐘情直呼冤枉:【就我現在這個弱雞身體能改得了什麼?不過你沒感應錯,戰争要開始了。】
系統發出尖銳爆鳴:【你在說什麼!?】
【與我無關,這純粹是戈雅·羅斯蒙德的錯。你難道看不出來嗎?政部一直放任蘭凱斯特家族與嚴家瓜分軍權,為的就是坐山觀虎鬥。他們從蟲族老巢帶回嚴楫,想必付出了不小代價,這可不是因為他們心善……而是為了制止安德烈繼續一家獨大。】
【可是原劇情僅僅隻是一個大男主稱霸星際的爽文啊。】
鐘情低頭看着掌心的紋路:【作為這個世界裡的活生生的人,不可能不考慮爽文結局之後的故事。當年我飛升上界,何嘗不算是我那個位面的爽文男主?現在還不是在這裡苦哈哈地做任務,還是這種地獄級别的難度。】
【……】系統誠懇地道歉,【我真的很後悔把你帶到這裡來。下個位面,我一定為你精心挑選一個可以躺平的新手世界,哪怕用我代班掙來的所有積分去賄賂分配者也在所不惜!】
【謝了。】鐘情笑笑,【其實我并不曾怪過你,統子。任務世界再怎麼艱難,終究隻是一個任務而已。我來時的位面同樣充斥着諸多不平等,女修永遠比男修少,妖修永遠比人修少。不是因為我們難以悟道,而是因為我們難以活到悟道的時候。何況悟道需要讀萬卷書,行萬裡路,即使我們僥幸沒死在什麼人手裡,也很難有資源支撐我們去做這些事。】
【飛升前我時常在想,若是仙界也是如此,那飛升還有何意義?這幾乎都快成我的心魔,但是統子,見到你後,我的心魔就散了。】
系統一連呆滞:【為、為什麼?】
【因為你沒有性别,也不是人類。這就是我所想象的仙人的模樣——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既不是名門正道的人族修士,也不是歪門邪道的妖孽精怪。所以隻要你還陪伴着我,提醒我不要沉淪此方小世界,我就已經知足。】
系統老臉一紅,統生漫長,這還是第一次聽見别人誇它是仙人下凡。估計放在所有系統中都是史無前例的第一次。
它覺得自己好像找到鐘情為什麼能一連收服兩個男主的原因了。
【那個、小菜菜……你好像對付無情道很有一手啊。】
【嗯?】鐘情想了想,好像也是,仿生人和系統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天生就算是無情道?
說到仿生人,鐘情言歸正傳,道:【羅斯蒙德不會收手的,繼續這樣下去,戰争一旦開始,嚴楫和安德烈必然兩敗俱傷,這個位面的支柱一個都保不住。】
聽到支柱,系統頓時急了:【那怎麼辦?】
【想要制止一場戰争,最快的方法就是開展另一場戰争。Alpha過于自負,根本不屑于和未曾經過改造的Beta動手,而Beta又一向狡詐耐心,隻等着鹬蚌相争,漁翁得利,不會輕易入局……】鐘情融融一笑,【但也不是毫無辦法。】
系統正要說什麼,門鈴突然響了一聲。
智能管家趕去開門,系統瞅了一眼,提醒道:【你的紅顔知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