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再次擡起手指,落下前,鐘情微顫着喝住他。
“夠了。”
他閉上眼睛,很快又重新睜開。所有悲涼的、難堪的情緒,都在這一瞬間強行隐藏起來。
他平靜地摘下素銀戒指,仔細地包裹進絲巾裡放進口袋,然後伸出手,在安德烈冷淡地注視下輕聲問:
“元帥不為我戴上戒指嗎?”
安德烈沒有片刻遲疑。
他面色平靜,對眼下威逼利誘後終于達成的結果似乎并不是很激動。隻是在給鐘情戴上戒指的時候,他的手抖了一下,試了兩次才戴上去。
鐘情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
他仍舊怔怔凝望着對面那所殘缺的别墅,甚至沒有意識到安德烈說話時從沒有過的柔和語氣。
“結婚後我們可以在首都星定居。如果你想的話,可以把父母接到蘭凱斯特來。”
鐘情應了聲好,卻仍舊沒看安德烈。
【我的房子!他爺爺的安德烈這敗家玩意兒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這房子上寫的我名!】
鐘情心中無聲呐喊,【我當年為了刷深情分還搶着付了一半裝修錢!那是我攢了整整八年的工資啊!】
系統默默聽着,沒敢說話。
這些天它眼睜睜看着安德烈一點點變得瘋魔,覺得自家員工真的很有必要支付一筆NPC精神損失費。
*
研究室。
身穿白色防護服,護目鏡擋住全臉隻露出一雙灰色眼睛的研究員朝鐘情笑笑:“我還以為你永遠出不來了。”
鐘情從來沒見過這裡研究員們的真容,他們或許認識他,他卻不認識他們。
他沒有理會這句話:“博士呢?”
“哦,他摔斷了腿,下不了床。你有什麼事跟我說是一樣的。”
鐘情擰眉。這人說話語氣一本正經,内容卻假得像在把人當傻子。
他垂眸思索片刻,突然解開大衣的腰帶。
研究員一頓——難道他身份洩露了?這個念頭在腦海中飛快閃過,他随即一挑眉,抱着胳膊近乎觀賞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
嘴上說着“你不要亂來”,身體卻越走越近。
鐘情手裡動作不停,脫下大衣後,又解開襯衫的扣子,直到露出胸膛才停下來。
濃烈的冰雪味道從衣服裡散開,研究室内檢測儀器開始滴滴作響。
研究員頓住腳步。
“您覺得,基因檢測會有造假或者失誤的可能性嗎?”鐘情問。
良久,研究員才答:“當然不可能。”
“那如果說現在有一個人,本來和嚴楫是同一個水平的S級Alpha,卻在某天突然擁有能覆蓋嚴楫留下的完全标記的能力呢?”
鐘情已經重新穿好衣服,那霸道的冰雪氣卻還盤踞在空氣之中。
“他強行修改他的基因數據,隻是為了标記你。”研究員深深凝視着鐘情,“難怪羅素會說……你是個怪物。”
“修改基因數據不是人類的能力。”鐘情輕聲道,“議長大人,您可以立案了。”
“真聰明。”研究員鼓掌道,“我是羅斯蒙德·戈雅。不能用真容見蘭凱斯特夫人,真是遺憾哪。”
“會有機會的。”
研究員笑笑:“恭喜你找到諾亞的複制數據。那麼,你想好他的代号了嗎?”
“就叫精衛吧。”
“哦?那是什麼?”
“古中國神話裡的一種小鳥,”鐘情微笑道,“複仇之鳥。”
*
離開軍區的事情讓安德烈重新變得忙碌起來,卻不需要鐘情操半點心。
一隊親衛專門來為長官打包行李,家裡鬧哄哄的,所以鐘情提出想要在房子外面轉轉的時候,安德烈沒有拒絕。
行李全部打包好,一應事宜也全部安排好,臨行前的那天晚上,房子的主人卻突然失蹤。
沒有在鐘情習慣散步的地方找到他,副官立即上報安德烈,在他趕回來的時候繼續搜索軍區裡的每一條街。
安德烈從飛行器上走下來。
他打斷副官焦急自責的報告,直接向鄰處的白房子走去。
上次的微型碟彈損毀的不隻是閣樓,整棟房子的牆壁都出現長長的裂縫,天花闆上時有破洞,天光從上面照射下來,在滿地灰塵裡投射出一小片光影。
樓梯還算完好,但在牆壁裂縫和不知某處傳出磚石摩擦的窸窣聲下,走上去總給人一種搖搖欲墜的錯覺。
副官沒被允許跟進去,他站在房門外,看着安德烈走上搖搖晃晃的樓梯,心中捏了把汗。
安德烈推開某個房間的門走了進去。
這是唯一一個保存得比較完整的房間,玻璃沒有被打碎,窗簾也沒有被剪成破布。因為這裡是主卧,是它的主人最後離開的地方。
沉重的天鵝絨窗簾遮住所有天光。一片昏暗中,安德烈徑直向衣櫃走去。
他拉開櫃門,在漆黑的角落裡找到蜷成一團的鐘情。
他正安靜地睡着,整個身體都裹在一件滿是玫瑰花香氣的軍裝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