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争對聯盟其他地方的影響其實并不大。人們照常工作、起居,除了在聽見最新的新聞時生出幾絲憂慮以外,其他時候和平時沒什麼差别。
但一切在戰争的主場諾曼星系便完全不同。
兩百年過去,蟲族已經成為曆史,如今多數戰士隻在教科書上見到過它們。那也隻是寥寥數語一筆帶過,在真正面對之前,他們無法想象自己的敵人有多麼醜陋和恐怖。
人在見到體型龐大的生物時會有天然的恐懼感。
Alpha改造計劃的其中一項就是恐懼弱化,經過改造的Alpha戰士面對站起來有兩層樓高的蟲族戰士不至于像普通人那樣恐懼,可也難免心生緊張。
隻有最頂級的Alpha戰士能經受住這種陌生的考驗,在看見巨型蟲族的一瞬間不受任何幹擾地進入最佳戰鬥狀态。
一場局部戰鬥剛剛結束。
蟲族沒有清理戰場的習慣,所以戰鬥結束後隻有人類的星艦仍舊徘徊在這裡。
滿地都是破碎的彈片、甲殼和翅膀。
殘損的蟲屍和艦船混在一起,綠瑩瑩的液體發出沖天臭氣,前來搬運戰友屍體的戰士們實在無法忍受,不得不向遠處一艘星艦上的長官申請防毒面具。
嚴楫回複完士兵的申請後繼續看向可視光屏裡的人。
“你覺得怎麼樣?”
“這很危險。”對面的人簡短地評價道。
“我當然知道,安德烈。但這值得一試。仗打到現在已經遠遠超出軍部的計劃,蟲族和諾曼星人那邊怎樣還不清楚,可我們這邊就快要撐不住了。”
嚴楫把視線移開,看向飛船的一角。那裡被蟲族士兵咬出一個大洞,主帥的星艦尚且如此,更别提士兵們的飛行器。
“在主艦上輔助我飛行的軍官是我最信任的得力助手。他今天執飛時沒注意到蟲族從側翼突進,被它們咬住了飛船的右翼。他的水平不該犯這樣的錯誤……他們都太累了。”
安德烈沉默片刻。
嚴楫并不是再危言聳聽,他那邊同樣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半晌他道:“蟲族士兵源源不斷,而我們很難再有士兵的補給。”
“軍部一直以來被幾位大人把控,軍隊對他們來說不止對付蟲族一個作用。就算軍部還有富餘的兵力,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會輕易讓步。等到他們商量出一個公平決策來,我們的骨頭怕是都已經白了。”說這話時嚴楫露出一個譏諷的冷笑。
他總是一副陽光和氣的模樣,偶爾冷下臉來,看上去竟然比常年不苟言笑的安德烈還要肅殺。
地面上不止有蟲族的屍體,還有諾曼星人的屍體。
把他們叫做人隻是出于對他們衍生出智慧的尊重,單從外表上來看,他們沒有一個地方像人類。
他們更像地球海洋深處一種古老的軟體動物——章魚。
他們有八條靈活的長腕,完全伸展開來有兩米長。每條腕上都有兩排吸盤,吸力大得能将一個Alpha戰士活活絞死。
腕部以上就是碩大的頭部,隻比人類的頭部稍小一點。現在看來,這樣的腦容量發展出的智慧也的确隻比人類略差一點。
他們就像章魚一樣渾身遍布神經元,并且同樣擁有兩套記憶系統。
神經元與吸盤直接連接成的那套記憶系統,讓他們的腕部被切斷後不會立即死去,仍能在一段時間裡做出反應,甚至能拿着武器繼續參與戰鬥。而且,他們的武器并不比人類擁有的差多少。
這就是諾曼星系遲遲無法被攻下的原因。
一開始不是沒有想過用利益打動他們,但諾曼星人是一個十分孤僻的種族,并且對他族的情緒高度敏感。
他們看出了人類貪得無厭的真面目,知道隻要交出瑞銥金屬礦,整個諾曼星系的土著都會變成采礦的奴隸。
所以他們直接回絕了人類請求通商的意願,并将人類的最終意圖直言不諱地指出。
惱羞成怒的軍部命令研究所針對諾曼星人的特點研制出一種毒藥,淬在子彈上射進他們的身體後,會迅速感染所有神經元,讓他們行動遲緩、器官衰竭。
這樣的武器的确很好用,諾曼星人很快就展開反擊。他們不知從哪裡找來蟲族加入作戰,淬毒的子彈連它們的甲殼都射不穿。
要想解決諾曼星人,就必須解決蟲族。
“找到蟲族女皇并不難。蟲族沒有遠航技術,諾曼星人生性孤僻,對這方面研究也不多。而且時間緊迫,他們不可能去到很遠的地方。所以,蟲族的巢穴一定就在諾曼星系不遠處。”嚴楫道。
“女皇身邊一定有大量守衛。蟲族的繁衍能力很強,諾曼星系的蟲族士兵或許隻是它們整體數量的百分之一。就算不是,他們也不會減弱對女皇的看護。”安德烈提醒。
“所以很有可能一去不回。”嚴楫不甚在意地笑笑,“看來讓誰去才是真正的難題。”
“Alpha戰士都是不畏死的英雄,沒人會拒接上級的命令。”但是親口下令讓自己的士兵去一個必死的地方,對長官來說是一件極其殘忍的事情。
安德烈頓了一下,繼續道,“你如果找不出人選,可以由我這邊來下令。”
嚴楫沒有說話。
他看向舷窗之外,清理戰場的士兵面對戰友的屍體也沒有什麼表情。
長久的作戰消磨了他們對情緒的感知力,他們的身體的精神都已經逐漸變得麻木。
這是聯盟外擴以來最棘手的一場戰争,目前找不到任何可以赢的希望。久經沙場的戰士對于戰争會有一種奇怪的直覺——
或許下場、下下場,就是一切結束的時候。
他們已經沒有時間了。
移回視線後嚴楫道:“我已經有人選了。”
“誰?”
“我。”
“你瘋了嗎?”安德烈皺眉,“K6大隊不能沒有長官坐鎮。”
“所以,安德烈·阿爾維爾加·蘭凱斯特元帥,”嚴楫擡手向他行了一個标準的軍禮。
“我請求,将K6大隊暫時并入您的軍隊,在我凱旋之前,由您統一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