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演對着水面看了半晌兒，看中了一條肥碩如豬仔的鯉魚。這魚的狀态，隻有一炷香好活，卻還在争搶其他魚的食物，拼命往自己嘴裡吸。

岸上那個揮動着闆斧的神官，就是這一池子魚兒的前進标杆，它們拼命進食，你争我奪，因着餘演口中所謂的“升仙機會”拼命努力着。

從某種層面而言，餘演其實并沒有說謊，他給了這些魚成為“生鮮”的機會。就算這幫傻子死後告狀，上神也會為他主持公道。

是這幫魚兒自己理解錯了，餘演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

不遠處的豬鯉終于翻了白，魂魄飄蕩而出。衆魚兒跳躍翻滾，水面立即沸騰起來，仿佛一滴冷水落進了油鍋。

死去的鯉魚魂魄飄在半空中，看着自己昔日的同伴瘋狂啃食它的身體。這場景，多少讓魚有些不适。

然而這沒什麼好悲傷的，鯉魚心想，這是它升仙的第一步。穩定了一下身形，鯉魚魂魄堅定地向着餘演遊了過去。

它一路往前飄，幻想着餘演向他張開懷抱，說一聲“恭喜兄弟”。然而，等待他的是一張血盆大口。

硬生生被嚼碎的時候，鯉魚魂魄才意識到上當了，它拼命朝着下方呼救，然而魚群忙着分食它的屍體，早已打得不可開交。

水面下是血肉橫飛的狂歡場面。

一隻鯉魚似有所感，停住了咀嚼。新死的魂魄以為自己被聽到了，眼中露出希望的神采。

下一秒，那條魚吐了個泡泡，猛地拉出好大一坨屎，又義無反顧地沖進了魚群當中。

新死的鯉魚魂飛魄散之前，看到的就是同伴拉屎的場面。一切都結束了。

餘演打了個嗝，吧嗒吧嗒嘴，感覺這鯉魚魂魄快吃膩了。下次跟姬咀商量一下，去他的養雞場換換口味。

轉念又一想，上神最近的籌謀若能成功，往後他就再也不需要這樣偷偷摸摸了。

天界通路，登上便是神！到時候他要掌管四海，把那尾鲛人連帶全族都囚.禁起來，讓他們為一口食物打開身體，拼命去讨好他。

他猶記得三千年前，他在睢水的入海口擱淺，被一尾鲛人所救。傷好之後，他向鲛人求歡，對方卻露出驚詫神色，隻把他當做寵物。

餘演很不服氣，在他看來，他可以娶了這鲛人，然後成為這裡的王，他有這個能力。

他在對方手掌中扭動身體，“啵啵”地吐着泡泡示威。對方卻厭倦了這條魚，随手把他抛回睢水的魚群中。

說起來，司小禮眼光不錯，他看見餘演便想到大金魚，确實是八九不離十了。

餘演本是異獸文魚，《山海經》中記載，“睢水出焉，東南流注于江，其中多母粟、多文魚”，有人認為文魚就是金魚之祖。

所以餘演的眼睛并非因為成神仙才變大，原因在于他根本就不是鯉魚，更不可能是最先撐死的那條。

那些鯉魚隻是他修行的工具，被他吞噬了靈魂，占據了修為道行。

上神教導他，要想做魚上魚，首先得有成績。然而成績未必需要自己去做，把别人的“拿來”，也是自己的本事。

餘演起先還有些害怕，但上神還說，在人類社會，榨幹同類的價值是通用法則，他也就不怕了。

“餘演。”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打斷了餘演的壯志雄心。他掏掏耳朵，不耐煩地問：“幹什麼？”

姬咀笑道：“上神大人有請。”

餘演立即緊張得兩眼冒泡。“是不是玉蕊那二椅子去告狀了？”

姬咀掩嘴笑道：“你知他在大人心中分量，就不要總是碎嘴讨打。”

“我沒錯。”餘演梗着個脖子道：“男人就要陽剛！說話辦事兒娘娘們們兒，什麼玩意兒？”

這一下子連姬咀也得罪了。

殊不知比較起來，三個神官當中餘演武力最弱，智力也最低，這家夥不僅不自卑，反倒因為貪嘴吃出一身肥肉而洋洋得意。

“死吧你。”姬咀依舊笑着，心裡拿刀子把餘演活剮了八百遍。

不過他不急于一時，上神大人已經應允，成神之前讓他吞噬餘演，奪取修為。

所以姬咀看餘演，就是在看一盤行走的生魚片兒，誰會跟食物置氣？他隻會默默記在心裡，到時候從尾巴開始下刀，全身剮成三萬六千片，一片一片涮火鍋。

***

行到殿門口，姬咀卻不肯再往前了，隻說“上神大人叫你一個人進去”，便默默往後退了。

餘演冒出冷汗，他知道自己方才辦事不力，準沒好果子吃。姬咀會說，玉蕊長得美，這倆都談完了，毫發無損，難不成要辦他？

邁步進殿，背後的大門轟然關閉，吓了餘演一跳，險些躍上房梁。

巨響之後是一片寂靜，靜得詭異，落針可聞。

餘演忽然冒出一個想法——這奢華的宮殿就像一座墳，埋葬了不知多少幻想過榮耀的靈魂。

高台之上，神明微笑着。

“來了，水神大人。”

餘演打了個哆嗦，立即拜倒：“末将餘演，參見上神大人。”

高台上的男人輕笑道：“這裡隻有你我，何必拘謹？”

餘演咽了咽口水，自從成為神官以來，他久違地感到嗓子發幹。雖然平時吹牛，沒少自稱“水神”，但在上神跟前兒，他可不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