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鹿汀朝自小在内陸長大,本身又是個驕縱又嬌氣的性格,從小都沒吃過的苦偏偏在生鹿兜兜的時候在港城吃盡了——以至于對港城那地方有了很大陰影,輕易絕對不想再去。
所以費修齊的建議是行不通的。
但同時,鹿汀朝從莊稷的電話裡也聽出了幾分瘋批的意味。
雖然鹿汀朝從沒見過莊稷發瘋,但是池城見過,池果見過,據說莊稷身邊曾經的助理和秘書也見過——在鹿汀朝不告而别突然消失在B市的那兩年。
按池城的話就是,讓鹿汀朝老老實實乖乖做人,别再試圖把莊稷表面上的一層僞裝強行拆掉,重新被逼成瘋子。
在鹿汀朝的記憶力,莊稷從小就品學兼優,他實在想象不出池城口中的瘋子到底是怎麼個瘋法。
但池城這人不打诳語,鹿汀朝壞事做得太多,決定還是謹慎行事——所以莊稷身邊是不能回去的。
莫嶺南呢?
鹿汀朝連莊稷的車都棄了,他給莊稷的助理打了電話,然後把車鑰匙往車裡一丢,再自己打了輛出租,圍着護城河轉了兩圈,找了個街心公園下了車。
莫嶺南似乎也不是一個很好的投靠對象。
鹿汀朝蔫頭耷腦的在馬路牙子邊上坐下來,像個小孩子似的雙手抱膝,尖尖的下巴枕在膝蓋上,影子倒映在柏油路面上。
縮成小小的一團。
因為每次莫嶺南抱上來的時候,都會比上一次更硬的咯到他。
是物理意義上的那種咯。
也許一次兩次還是玩笑,但莫嶺南每次壓上來時侵略意味濃重的眼神,還有想方設法的接吻,碰觸,親熱,都讓鹿汀朝覺得危險。
男人絲毫不在意他已婚的身份,一舉一動都是越線出格,可鹿汀朝根本都不敢告訴别人。
因為莫嶺南在所有人,是所有人眼中,風評皆是上上佳。
池果甚至一邊吃刨冰一邊對鹿汀朝道:“诶朝朝知道嗎?驚天大新聞,昨天我們例行審市民資料,莫嶺南未婚變已婚了!”
鹿汀朝險些一口珍珠噎死自己:“……啊。”
“你反應也太平淡了吧?!”
池果大驚小怪,“你是不知道多少人排隊想嫁給莫廳!知道什麼叫熟男人夫感嗎?他就是神!”
鹿汀朝:“啊……他不是早都離職了嗎。”
“叫慣了叫慣了!”
池果挖了一勺刨冰,“上次沒跟你說完,他離職的時候剛拿完榮譽,本來能再往上走的。結果他非要辭職,原因也不明說,到底是什麼個人原因啊這麼堅定……”
鹿汀朝:“……不知道。”
池果:“不過他現在做的生意也挺有意思的,明明那麼高冷一個人,現在做珠寶鑽石行業。據說流水超高,我們昨天都猜是他結婚對象喜歡珠寶!”
鹿汀朝:“……”
池果:“哎你有莊稷估計是感受不到了,你不覺得莫嶺南那種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看别人像看垃圾的神情很頂級嗎?我辦公室的小姑娘們每天YY他床上是啥樣的……”
鹿汀朝終于尬住了。
床上的樣子是還沒有見過。
不過高高在上不苟言笑衣冠楚楚的莫嶺南……在他借住最後一天要走的時候,剛下班進家門,就把他怼在了門上。
鹿汀朝慌的去推莫嶺南的腰,卻被男人握住手往下帶。
接着鹿汀朝的臉“唰”一下紅透了:“不摸,莫嶺南你在外人面前不是這樣的……”
“回家了。”
莫嶺南聲音都是啞的,他吻了鹿汀朝的唇角一下,“家裡房門一關,我還可以是心肝兒的老公。”
鹿汀朝也怕了莫嶺南。
他的人生裡偷懶散漫怕吃苦貫穿了所有時光,他怕疼又怕弄——他體力天生不好,他招不住那些。
所以莫嶺南家裡鹿汀朝也不太敢去。
天呐!
偌大B市,竟沒有朝朝的容身之處QAQ
鹿汀朝坐在路燈下喂了二十分鐘蚊子,終于起身拍了拍土,給自己唯一的小内線打去電話:“兜兜同學,莫西莫西?”
鹿兜兜:“摩多摩多。”
鹿汀朝:“……你從哪裡學來的摩多摩多?”
大概是跟在莫嶺南身邊久了,鹿兜兜說話也帶了幾分莫廳長徐徐而言不急不緩的味道:“你看平闆的時候,經常一邊看,一邊摩多摩多”
鹿汀朝:“……”
萬惡的莊稷X姜容同人小說,害他太多!
鹿汀朝試探:“你莫叔叔在家嗎?”
鹿兜兜:“他去夜班,煮飯阿姨在家。”
大概又在看書,翻頁的聲音從小天才手表那邊傳來。
過了會兒,鹿兜兜軟軟糯糯的聲音道:“朝朝,你确定他以後就是我另一個爸爸了嗎?”
鹿汀朝:“啊……”
鹿汀朝确定不了。
但鹿汀朝能确定憑他自己應該很難教好鹿兜兜。
鹿汀朝從小就沒有正常的父母子女關系,因此他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究竟應該怎樣和鹿兜兜相處。
在剛生下兜兜的時候,鹿汀朝曾經努力去買了兩本育兒書——結果一本比另一本讓他睡得更香。
他不上進,不努力,不積極,不愛學習。
但鹿兜兜繼承了莊稷的很多天賦,這個孩子從小擁有極高的智商和過目不忘的閱讀能力,在鹿汀朝自己都是半大孩子,剖腹的傷口總是疼哭的時候,鹿兜兜會軟軟的看着鹿汀朝用小手包住他的手指。
鹿汀朝怕冷,怕疼,怕寂寞,怕孤單。
他用莊稷的錢住最好的醫院最貴的病房,請全港城最頂級的護工和月嫂,還要去請全世界都知名的疤痕修複師和治療團隊。
單人病房内的電視沒白天沒黑夜的開着,電視上節目輪換,不停說話。
後來。
鹿兜兜拉着鹿汀朝的手指,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朝朝,不哭。”
鹿汀朝不會做父親,他隻會被别人照顧,總歸養不好孩子。
可是鹿汀朝不太喜歡莊稷了。
所以鹿汀朝想給鹿兜兜找一個好的爸爸。
月光傾斜。
鹿汀朝正在原地糾結時,一輛灰色古思特緩緩停在了他的面前。
車窗搖下。
露出一張不算熟悉又不是完全陌生的臉。
鹿汀朝一愣。
前座的司機卻已先一步下車幫那人拉開車門。
特有的星空頂和加長的軸距帶來了無與倫比的舒适度,與車上後排所坐的乘客身份相得益彰。
鹿汀朝有些不太确定:“……費老先生?”
司機:“……”
後排坐的人卻笑了起來。
他依舊是英俊的,連皮膚和紋理都應該算得上保養得當,唯獨眼神不是年輕人的朝氣,而是更為内斂。
“朝朝。”
那人開了口,“也許我應該重新自我介紹。還是在你看來,尚未過四十六歲生日就已算得上老了?”
鹿汀朝:“!”
鹿汀朝奮力搖頭:“沒有沒有,不老不老。隻是我一般叫您兒子費先生,叫串口了……”
費允承出人意料的和善:“OK,那就和阿齊一樣叫我Devin吧。”
鹿汀朝英文說的一點都不好:“De……vin?”
費允承眉目溫和:“再叫一聲。”
鹿汀朝:“Devin。”
費允承神情贊許:“這麼夜了,怎麼還未回家?”
大概是港城待得太久,雖然沒有粵語,但用詞習慣和内陸還是有所不同。
車上的男人還是穿着唐裝,卻已不是晚上宴會的那一套,遊龍印花換成了純黑底色,幾棵蘭草在衣尾幽幽生長。
他手中還盤玩着那串菩提珠,一顆顆撥過掌心,端的氣度悠然,宛如清明。
鹿汀朝腦筋一轉,突然想起困擾了自己一晚的那個問題。
費允承目光不着痕迹的落在鹿汀朝身上,又是一笑:“你家住何處,不若我送你回去?”
鹿兜兜也聽到了陌生的聲音:“朝朝,有人跟你說話嗎?”
鹿汀朝走投無路許久,終于碰上個主動自投羅網的冤大頭。
他眼睛亮晶晶的:“Devin,費修齊之前說你想邀請我去你家做客,是真的嗎?”
偷奸耍滑,鹿汀朝故意去掉了去港城三個字,變成了去家裡做客。
以費允承浮世名利場混迹幾十年的經曆,摳字眼着實是太小兒科的把戲。
可費允承依舊應了:“自然。朝朝想現在去嗎?”
鹿汀朝瞬間心動,猶豫片刻:“那……我可以再帶一個孩子去嗎?是我的寶寶,留他在外面,我不放心。”
費允承:“當然。朝朝,我在B市的莊園很大,也很安全,你們可以盡情地遊玩。”
心動不如行動。
鹿汀朝當即:“鹿兜兜!在家等我,我來接你!我們跑路!”
古思特厚重的車門如同幽深門洞一樣向面前的人張開血盆大口。
費允承從車内向鹿汀朝伸出左手,骨節分明,手腕有力。
握上去的時候,鹿汀朝才發現他的拇指上戴了一枚翡翠扳指,幾乎是帝王綠的呈色,相當鮮見。
鹿汀朝也喜歡戴翡翠。
在很長一段時間,所有拍賣上最昂貴的翡翠藏品都被莊稷拍給了鹿汀朝。
鹿汀朝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眼。
費允承便将扳指摘了下來:“喜歡?”
鹿汀朝倒也沒那麼厚臉皮上來就跟不熟的人要這麼貴重的東西,隻誇道:“費先生眼光很好。”
“又是費先生了。”
費允承也不惱,剛剛拉鹿汀朝上車的手還跟他牽着,便挑出鹿汀朝的拇指将扳指套了上去,“大了些。”
鹿汀朝還是很喜歡這抹綠色:“……嗯。”
費允承沒摘下來:“先戴着。港城家裡有一塊同料,再打一隻給你。”
“啊?”
鹿汀朝伸手想取下來:“這多不好意思,這麼晚又麻煩您送我又……”
話說到一半卻漸漸弱了下去。
費允承微阖了眼,手中的菩提串珠停下來,似是有些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