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這家夥避着族長走不說,她在聊到族長時都不願意直接稱呼族長的名字,經常用“泉奈的哥哥”來指代。
她怎麼可能會主動在族長狀态如此不對勁的此刻對着和族長幹——而且族長就在附近,輕而易舉就能發現她的舉動。
隻能是有人用更大的利益誘惑了又旅。
這個人不作他想。
又旅聞言,瞳孔緊縮了一瞬,身形僵住,而後緩緩松開咬住我衣服的牙齒。
“是泉奈安排的,”她遲疑了片刻,猶豫地看了眼泉奈房間的方向,還是道,“但他哥哥的情緒現在真的很不穩定,你考慮清楚再過去。”
這麼說完,藍色的尾獸竄上房頂,飛快跑了。
“……千織大人?”家忍見我遲遲沒有動作,不禁出聲問我,卻不敢催促。
我擡眼看過去,再度想了想剛才又旅說的話,起身後對他溫和地笑了笑:“沒事,過去吧。”
雖然我确實也是萬花筒,可我和泉奈之間可沒什麼親緣關系。
族長要是想要我的眼睛……
不久前在族長家的那場切磋已經證明了,他完全可以親自來取走我的眼睛,犯不着把我半哄半騙過來。
更何況這裡還是泉奈的家,泉奈此刻的狀态大概并不好,族長犯不着在這裡動手打擾泉奈。
“斑大人,千織大人到了。”
家忍停在了泉奈的房門前通傳,空氣中隐隐傳來刺鼻的腥氣。
明明聞慣了這種味道的我卻突然感覺一陣反胃的作嘔,不由皺眉側過頭緩解那股心理上的不适。
門開了。
族長滿臉陰沉地站在門前。在讓家忍離開後,他的目光鎖定了我。
好濃重的殺氣。
垂在身側的手反複屈伸,握拳又松開。克制住去碰暗器的本能後,我眨了眨眼,看着族長,問道:“斑大人,您有什麼吩咐?”
他身周的氣壓更低了。
“進來吧。”族長說着,轉身往裡走。
我哦了一聲,跟着走了進去,把門合上。
大概是早有預料,所以在看見背對着我坐得挺拔筆直的泉奈身旁那一大盆血水和已經被剜下來的眼睛時,我心中的情緒并不是很激烈。
可憐的藥師守在泉奈身後,臉色泛白,身體不斷顫抖。
還是到了這一天啊。
我輕輕眨了下眼睛。
“真讓人震驚,發生了什麼嗎?”我将目光從罐子裡的那雙萬花筒上收回,語氣平淡地說道,“泉奈怎麼傷得這麼重,是誰傷的?”
泉奈平時紮成一股的長發披散着在背上散開,背對着我的長發忍者肩膀微微抖了一抖。
我極力從他身上挪開目光。
族長站在一旁,看着我冷聲說道:“你不知道?”
“……哥,和千織沒關系,她什麼都不知道。”泉奈終于開口說話,語氣虛弱。
“我該知道什麼?”我放緩語調,疑惑地看向族長,“斑大人,我和泉奈很久沒有聯系過了。”
“還有,為什麼不趕緊進行醫治?”我問道。
忍者确實是很擅長演戲的生物。
“為什麼?因為沒有必要再治療了,他的萬花筒瞎了。”族長語氣譏諷,話中的内容卻是假的。
正因為我知道他說的是假的,所以那一瞬間我完全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
族長的目光在我身上停頓片刻,突然低笑道:“你們是不是真的覺得,我的脾氣很好?”
他擡起頭,看向他的親弟弟,語氣森寒:“宇智波泉奈,把眼睛裝回去。”
“我也可以接受你的眼睛,到時候我會把宇智波千織的眼睛挖出來給你,你自己選吧。”
旁邊聽了一耳朵恐怖秘聞的藥師已經快哭出來了。
“……”要不我走?
真要這麼做族長反而不會說出來。
我歎了口氣,剛想說話,卻察覺到泉奈那邊的動靜,瞳孔猛地一縮,身體先一步動了起來——
哐當一聲,重物墜地。
刀鋒上還沾着血的鋒利匕首墜落到地上。
幻術構建出的藤蔓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時向泉奈襲去,擊落他握在手中的利刃。
我撲過去将他撞翻,不知道是速度太快還是情緒過于激動,我的腦袋還殘留着一股眩暈之感。
年輕的忍者被我按在榻榻米上,他的頭發淩亂地鋪散開,如同淺綠水潭中生出的雜亂纏繞的水草,幾近讓人窒息。
我的手根本壓抑不住地顫抖,費力地拽住他的領口,忍不住罵道:“宇智波泉奈,你真覺得自己的命不是命是吧!”
差不多一月沒見的青年臉色蒼白,雙目凹陷,眼角一大片血痂。
他掌心還在因為剛才匕首被抽開誤傷時流着血,整個人都被血腥味罩住,狼狽極了。
宇智波泉奈什麼時候有這麼狼狽的時候啊?
從小到大,他向來不願意示弱。
他稍微側過了些頭,微微擡起手,又躊躇地放下。
就差一點,他剛才就成功了。
為了讓他哥哥接受他的眼睛,他差點就這麼死了。
我揪着他的領口,冷汗涔涔而下,呼吸急促,極力地想要緩解自己的情緒,卻完全做不到。
“夠了吧,泉奈,”我咬着牙看着他,“做到這一步已經夠了吧?”
“沒有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隻要活着總會有辦法的,你這麼驕傲的人為什麼要自己走上絕路?”
“千手扉間要是知道你竟然是這麼死的,不知道會高興成什麼樣。你猜他會說什麼?‘那個宇智波泉奈,就這麼死了,簡直是個蠢貨——’你想死後被他這麼議論着嗎?”
無所謂了。
族長知道什麼,他會有什麼反應,他會不會對知情的我遷怒,都無所謂了。
什麼永恒萬花筒,什麼不落下風的宇智波,全都無所謂了。
“你不是忍者嗎?忍者不應該死在戰場上嗎,你這又算什麼啊!”
不對,我明明不喜歡忍者的這套理論的。
我是反對的,沒有誰注定該死在戰場上的。
但我現在在說什麼。
我究竟在說什麼?
我顫抖着,大腦與發聲器官似乎完全分離成了兩個獨立的個體,一股腦地說着連自己的大腦都無法處理的話。
“……”
泉奈的嘴唇翕動着,似乎在說什麼。
我停了下來,呆呆地看着他。
——别看我,千織。
他的手輕輕撫上我的臉頰,血順着他的手、順着我的臉,滴落得滿衣服都是。
手指是冷的,失溫的冷,是擅長火遁的忍者不該擁有的溫度。
血卻是溫熱的,甚至像是滾燙的,燙得我的肌膚仿佛都被燒焦一般,将虛幻而真實的痛意傳導到眼周。
鮮血的味道真的太刺鼻了,刺鼻得近距離聞到就刺得人條件反射地落淚。
我後知後覺地擡起手,綠色的查克拉落到他的手中。
泉奈還在說話,他的手指微微蜷起,搭在我的指間。
“你不是想要争取和談的力量嗎,現在還不是哭泣的時候,千織。下場戰争,快來了。”
他微弱的聲音傳到我的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