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去教堂了，卡爾裡斯想。

莫琳娜微微偏了個頭，發絲在陽光下閃着光，因為她偏頭的弧度有些大，卡爾裡斯以為她發現自己了，心中不免驚慌，連忙躲到身旁一位老太太的後面。

老太太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拄着拐杖往前走。

卡爾裡斯這才後知後覺，自己的行為舉止過于奇怪，他又沒做什麼虧心事，為什麼要躲躲藏藏。這麼想着，他挺直腰杆，加快步伐。

莫琳娜好像并沒有發現卡爾裡斯，她隻是單純地看了一眼那個橫在人行道上的轎車主人。司機與她對視上了，他一愣，有些混亂地搖了搖頭，墨鏡下的一雙眼瞳裡染上了花色。莫琳娜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随着人流繼續緩慢挪動。

對面指數燈光閃爍，綠燈進入倒數，但是人行道上依然聚集着大量的行人。催促聲此起彼伏，甚至有些脾氣不好的已經開口大罵了。

一人嘴裡嘟嘟囔囔的，碎嘴像是在抱怨，腋下夾着一個與他身份不太符合的小包。他側着身子從人與人之間的縫隙向前擠，擦過卡爾裡斯的肩膀，卡爾裡斯個子高，不動如山，反而是他趔趄了一下。卡爾裡斯剛想開口勸他小心謹慎，這人先一步彎了彎腰，一隻手擡起舉到耳邊，“抱歉。”

卡爾裡斯口中剛準備冒出來的話憋了回去。

那人道完歉後沒有悔過，反而變本加厲，埋着腦袋向前沖。

“看着點路，小夥子！”老太太被他撞到了，拐杖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失去了支撐物，她的身心搖搖欲墜，卡爾裡斯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謝謝。”老太太緊緊抓住他的胳膊穩住身形。

卡爾裡斯一手扶着她，另一手彎腰撿起拐杖，放進老太太手裡。

“抓小偷！”

“啊——！”

兩道驚呼聲交疊在一起，卡爾裡斯下意識擡起頭，腦海中剛冒出原來那個青年是小偷的念頭，就見那輛停在斑馬線上的轎車竟然朝着人群橫沖直撞。人群四下逃散，有點被刮蹭到了，臉朝下摔倒在地上，撲騰了好幾下都沒能站起來。轎車在幾個大轉彎後，直直地沖着卡爾裡斯而來！

老太太吓得兩眼翻翻，差點撅過去。卡爾裡斯一把将她揣在懷裡，朝着最近的路牙邊跑狂奔。

臨近路牙，他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那個撞人的青年似乎被突如其來地狀況吓到了，就這樣傻站在路邊一動不動好。卡爾裡斯吼道：“快躲開！”

青年像是才反應過來一眼，順着聲音方向迷茫地朝他看了過來。

卡爾裡斯：“别傻站着，快——”

轎車猛地從他身上碾了過去，在地上拖行數十米，直到車頭砰的一聲撞上路邊的電線杆，這才停下。

原本喧鬧的大街一片寂靜，隻能聽見遠處傳來的鳴笛聲。老太太已經被放下了，她受到了驚吓，心髒病差點犯了，仍然不忘抓着卡爾裡斯的衣角直說謝謝。

卡爾裡斯緩緩地呼吸，一口氣從鼻腔進入肺部，又從口中呼出，全都帶着一股血腥味。

路牙邊，車頭撞在電線杆上凹下去一大塊，黑煙從中飄出向着天空盤旋而上。車底有一個人，他面朝下趴在地上，腰部被卷進前車輪中，幾乎斷成了兩半。

瀝青馬路上有一天不大顯眼的血迹蔓延了一路，碎肉和骨骼粘在上面，被駛來的車輛帶遠。

可盡管現場如此慘烈，卻看不見刹車的痕迹。這個司機從向人群壓去的時候就沒有踩過刹車，而是放任車輛橫沖直撞。

“天呐。”有人驚呼，“這是……死人了？”

“都被卷到車底了，肯定死了。這麼年輕的孩子啊，真可憐。”他身邊的女士驚恐地說。當她看到徹底那個不成人樣的青年時，恐懼以及惋惜之情又被反胃所取代，她捂住口鼻，惡心地背過身子。

卡爾裡斯看向路對面，大部分都被這場車禍吸引了注意力，紛紛一看究竟。可這其中有一個格格不入的身影，她并沒有被周身的一切影響到，仿若無人一般。

——莫琳娜·希爾。

他又看向那輛轎車。一些膽大的人走上馬路，有的指揮車輛防止道路堵塞，有的前去将被轎車刮蹭到，因為受傷躺在路中央無法動彈的人，也有些更膽大的接近了那輛始作俑者。

他們在一番查看後斷定車輪底下的青年已經斷了氣，便放棄救治，轉而将目标投向車内。

車門被打開，司機被擡了出來……沒錯，擡。他已經暈死過去了，墨鏡碎裂開露出後面的的模樣，他的眼睛是半睜着的，但一眨不眨，全被眼白所取代。

這不是不同的車禍，卡爾裡斯斷定。他回憶起莫琳娜與司機對視的那一秒，以及她毫不猶豫的背影。

這場慘案十有八九與她脫不開關系。

與此同時，汽車向自己沖來的畫面在視網膜上重演。說不準還是沖他來的，卡爾裡斯猜想。